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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海风云母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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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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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国党的糖衣炮弹腐蚀了她不谙世事的儿子,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就是那些糜烂的纨绔二世祖的德性吗?。01bz.cc

    也只有那些国党不顾百姓疾苦的官老爷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和自己的秘书发生关系,强迫她们成为自己的情人。

    潘云珠一时间甚至开始愤恨起身为国党高官的前夫,以周、潘两家的严格家教,但凡周俊彦不是醉心官场刻意纵容,自己原本品行端庄的儿子,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羽,你放心,妈妈不会不管你的,妈妈一定会把你救回来,让你走回正道的……。」

    临睡之前,潘云珠忍着身体私处的略微不适,怀着对国党当局的愤恨,红着眼睛呢喃自语道。

    ……。

    第二天,周羽又一次睡了懒觉,倒是早早起来的潘云珠,在吴妈那里打听到,一大早,机要秘书蓝萍就衣衫不整地匆匆离开了周公馆。

    「嘀嘀嘀……。」

    上午八点刚过,宁静的颐和路上,周公馆的门前,一阵异样刺耳的汽车鸣笛传了进来。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羽怒气冲冲地从二楼冲下来,对着门外喊道:「吴伯,去看看,是谁这大清早的吵人休息!。」

    「是,先生!。」

    吴伯出去还没一会,就带着两个身穿军装的青年走进家来。

    「哈哈……。汝槐,我说什么来着?。跃安这小子一准儿在家睡懒觉……。他这个大主任,现在可比咱们这些死丘八享福多了……。」

    说话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军官,操着一嘴夹带西北方言的官话,肩章上赫然是两杠三星的国军陆军上校身份。

    「伯玉,你就少说几句吧!。你看,周主任现在怕是都准备掏枪了呢……。」

    另一道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同样揶揄道。

    声音的主人个头不高,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看肩章也是中校军衔。

    「胡涟,郭汝槐,你们两个混蛋,大早上跑到我门口来鸣喇叭,就为了把我吵起来调侃我?。他妈的,我枪呢?。」

    看到并肩朝他走来的二人,周羽假装大怒地就要去拔枪,可下一刻却是直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来人之中的上校。

    被周羽抱住的上校名叫胡涟,字伯玉,陕西人,现任国党中央军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六十六团团长。

    而站在一旁笑看二人拥抱的中校,名叫郭汝槐,四川人,现任陆大研究院战史学教官,同时也是川军名将郭汝栋的堂弟。

    「兄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羽在胡涟的后背重重拍了几下。

    「哈哈,再不回来,就怕你这个大主任彻底忘了我这个兄弟……。」

    胡涟豪爽地回应着周羽,忽然看到不远处端着一杯牛奶,正不明所以地看着这突然就抱一起的三人,欲要走过来的潘云珠,眼睛顿时一亮,再度调笑道:「行啊跃安,你这住颐和路的家伙,就是比我们这些住板桥新村(今南京1912街区,当时是中央军中下级军官在南京的居住地,比邻国府)的强,都学会金屋藏娇了……。啧啧,守着如此一个大美人,难怪你小子早上起这么晚,昨晚没少操劳吧?。快说!。开了几炮?。」

    「胡伯玉,你这个混蛋!。」

    周羽闻言色变,气急败坏地松开胡涟,对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的乱说什么呢?。这是我妈!。」

    「啊?。」

    「啊!。」

    两声惊叹从胡、郭二人那里同时传出,可紧接着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朝站在一旁面色羞红,明显是听到了胡涟刚才说话的潘云珠立正敬礼道:「伯母,您好,还请原谅胡涟不知道伯母当面,口无遮掩,失礼!。」

    「伯母,还请您原谅胡伯玉言语失态,我代他向您赔不是了……。」

    「阿……。阿羽,他们这是?。你们……。」

    潘云珠此刻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举着杯温腾腾的牛奶,将目光投向尚且穿着睡衣的周羽。

    「妈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周羽此时同样十分尴尬,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局促的两个男人,笑着对潘云珠说道:「他们俩都是我以前的战友,那个戴眼镜的叫郭汝槐,至于那个嘴里跑火车的,叫胡涟。我和胡涟他好久没见了,他之前一直在前线……。」

    「他不是故意的,妈妈,他以前没见过您,我们在十八军的时候打打闹闹习惯了……。」

    「啊?。哦!。哦!。」

    潘云珠听着儿子介绍完,也觉得场面太过于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就把牛奶塞到周羽手中,说道:「那你先把牛奶喝了,再和战友聊,我不打扰你们了……。啊,对了,你们二位吃过早饭了没?。用不用我让吴妈她……」

    「伯母,不麻烦您了……。」

    「是的,伯母,我们吃了早饭过来的……。」

    胡、郭二人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吃过了。

    「那好吧,你们聊,阿羽,别让人在门厅站着啊……。」

    潘云珠优雅地笑了笑,就转身朝厨房而去,把偌大的客厅周羽留给他们。「行了,我妈都说了,你们也别再门口杵着了。」

    周羽将牛奶一饮而尽,恶狠狠地对明显还有些拘谨的胡涟他们说道:「去客厅坐吧,我先回房换衣服,一会过来。」

    等一切收拾停当,吃过早饭的周羽再度回到客厅,吴妈正好给几人送来茶水,周羽坐到主位,看着正与郭汝槐说话的潘云珠,不免有些怪。

    他还以为,依照母亲保守的性格,经过刚才门厅发生的事情,在胡涟他们走之前,潘云珠都不会露面了呢。

    「伯母,其实要怪就怪伯玉他说话不中听,您还请别放在心上。我们也是没想到,跃安他的母亲会是一位,像您这样年轻漂亮,知性优雅的新派女性。」

    相比于常年待在一线作战部队,鲜少与女性接触的胡涟,现在在陆大教书的郭汝槐,显然说话委婉得多,也显得有教养得多。

    「哎呀,没关系,之前也不怪你们,是我贸然上前,真的不怪你们,你们也别在意了……。」

    潘云珠个性虽然保守,但好歹在广州那种开放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年,还张罗了一家大报社,待人接物自然妥帖无比。

    「喂喂,我说,你们差不多就得了啊……。」

    周羽淡笑着打量着两个男人,尤其是现在还显得局促不安的胡涟,说道:「说吧!。这一大早来我家干嘛,汝槐就算了,伯玉你不是应该跟罗长官在江西行辕吗?。怎么突然跑回南京来了?。」

    听到「江西行辕」

    四个字的潘云珠,瞳孔略微紧了紧,不过三个男人都没注意到。

    「我接到军委会的命令,回来述职的。」

    胡涟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说道:「而且,我去年年底就离开江西行辕,跟罗长官去浙西南清剿游击队去了,跃安,你这国府侍从室的主任工作怎么做的?。」

    「是么?。我忘记了……。」

    周羽这是真的不知道,他自己情报处的事情一堆,南京城里抓老鼠,还要外出「公干」,除非紧急重大军情,一般的部队调动,国府侍从室那边不会主动通知他。

    「伯玉这次回来述职,怕是马上就要提旅长了……。」

    郭汝槐语气中带着一丝感叹与羡慕,「我们两个一大早来找你,就是打算叫上你一起,一会下午去见见程长官,从他那里探探口风。」

    「旅长?。可以啊,伯玉,看来你小子马上就是咱们弟兄里第一个少将了,我先恭喜了!。」

    周羽听郭汝槐所说,眼睛为之一亮,「罗长官怎么说?。你们在浙西剿匪还顺利吗?。」

    「还行吧!。浙西的红党游击队人数太少,虽然作战灵活,但罗长官的性格咱们都知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十八军一路稳扎稳打,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胡涟说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忽然语气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这几个月仗打的不多,也没啥意思,说实话,我倒是想跟行相他换换……。」

    「行相?。他怎么了?。他现在人在哪?。」

    周羽对胡涟的平淡感到怪,赶忙问道。

    「行相他刚升了军委会直属第一补充兵团团长,现在跟着薛长官在四川前线,我前几天去军委会送资料,听说他追在红党后面刚打进雅安。」

    郭汝槐目前事情最清闲,除了在陆大教课,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军委会程诚的身边充当参谋,消息最是灵通。

    周羽他们口中的行相,全名邱行相。

    他,加上在座的三人,清一色的十八军出身,又都是黄埔(陆大)毕业,加之都是1905年以后生人,属于中央军中的新生代,被国党军界戏称为程诚「土木系」

    未来的四庭柱。

    四人中,郭汝槐年纪最大,胡涟、邱行相一直在十八军作战序列中,随程诚、罗擢英等人南征北战。

    而周羽,则是他们中间目前混得最好的。

    虽然军衔不显,但人都进了国府侍从室,成了领袖的侍从参谋,重要性还用多说吗?。

    「行相他干的不错啊,等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请他喝酒!。」

    相比胡涟和郭汝槐都是老战友,周羽和邱行相关系却是更近了一步。

    中原大战的时候,二人同为程诚的侍从副官,周羽负伤,还是邱行相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又背着他一路跑到了野战医院。

    「跃安哥,你挺住,千万不能睡,不能睡啊……。」

    周羽似乎还能想起那一晚,邱行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在跟他说话时脸上焦急的模样。

    1908年出生的邱行相,比周羽还小了一岁,他们驻军襄阳的时候,平日里总是喜欢缠着周羽,听他说在美国的事情。

    当初那个刚出农门的耿直青年,如今也是薛伯陵将军麾下的干将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跃安,你说,这内战还要打多久?。」

    说到时局,郭汝槐显得忧心忡忡,他想听听身为领袖身边亲信的周羽怎么说:「东瀛人在华北虎视眈眈,我们却还在自己人打生打死……。」

    「快了,快了……。」

    聊到未来,周羽那双虎目中流露出一股惊人的战意,「我们和东瀛必有一战,弟兄们,到那时候,咱们一定要在战场上好好教训那帮东瀛鬼子。」

    「是得好好教训他们!。」

    胡涟也握紧了拳头。

    「把这帮东瀛畜生赶出中国去!。」

    「呵呵,仗还没打呢,伯玉就开始想着打赢后的事情了。」

    郭汝槐记得几人以前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躺在一间宿舍里,想着天下太平之后的事情。

    「跃安,等到打赢东瀛人的那一天,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没想过……。可能是继续去美国念书吧?。怎么了?。」

    周羽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这上面,但还是回问道:「汝槐,你呢?。还继续教书吗?。」

    「对啊,我觉得相比参军打仗,教书可能更适合我。我可以教出更多的人,教他们如何保卫我们的国家!。」

    郭汝槐儒雅一笑,转头问道胡涟:「你呢?。伯玉,等到不打仗了,你会做什么?。你不是刚考上茅以升先生的研究生,是想以后做路桥工程师吗?。」

    「啊……。是啊,我以后没准可以设计出一座,像刚通车的旧金山金门大桥那样的大桥呢!。」

    对于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大洋那头的美利坚,就是国家富强、民族独立的代名词。

    胡涟的梦想,非常的朴实无华,他梦想中的那不仅仅是一座桥,还是国家强大的象征。

    「那你可得多请教请教跃安了,伯玉,咱们几个人里,只有他洋墨水喝得最多,对美国最了解。」

    郭汝槐一指周羽,笑道:「当年可就是你,不停跟我们说美国各地是什么样儿,我们几个乡巴佬可是连国门都没出过。」

    「这事儿你要怪得怪行相那小子,是他一个劲儿的问。」

    周羽解释道:「不过伯玉,很遗憾,我对金门大桥也不太了解,毕竟前年才通车……。」

    「那就说说你在美国都去过哪些地方,还去过哪些知名大桥?。」

    郭汝槐起哄道。

    「那就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了!。」

    周羽摇了摇头笑着道。

    「要不?。就说说廊桥?。我听说那也是一座很有名的大桥,阿羽你应该去过吧……。」

    一直在旁边微笑听着三人聊天的潘云珠,忽然插话道。

    既然是他们自己主动把话题聊到了这里,潘云珠当然要把握住机会。

    「嗯……。廊桥?。」

    周羽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剑眉微微扬了扬,「你们都想知道?。」

    「对啊对啊,反正说到这了,既然伯母都有兴趣,你就别钓我们胃口了,伯玉,你不想知道?。『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郭汝槐很有兴趣地说道。

    「当然有兴趣,跃安,你就给我说说吧……。」

    胡涟自然也想多了解一些国外的路桥工程。

    「呵呵,那好吧!。我就说说。」

    周羽微笑着开口道:「妈妈,其实廊桥不是一座大桥……。」

    「不……。不是?。不是吗?。」

    潘云珠小嘴微张。

    「那廊桥是什么?。是我记错了吗?。」

    「不,妈妈,你也没有记错。」

    周羽解释道:「廊桥其实是美国乡间非常常见的一种人车两用桥,至于妈妈你说廊桥是一座桥,嗯……。应该指的是艾奥瓦州的罗斯曼桥。」

    「罗斯曼……。桥……。廊桥……。」

    潘云珠的眼睛一亮,原来罗斯曼就是廊桥的名字。

    「罗斯曼桥位于美国中西部的艾奥瓦州麦迪逊县,也不是什么大桥,就是一座20多米的木质廊桥,它建于1883年,因外观被漆成了红色而得名。」

    「木质桥,可以存在那么久吗?。」

    胡涟来了兴趣。

    「怎么做到的?。」

    「我又不是路桥专家,我怎么知道?。」

    周羽耸了耸肩,接着说道:「罗斯曼桥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其结构,而是一个在当地流传很久的凄美爱情故事,所以当地人都坚信,罗斯曼桥就是爱情的象征。」

    周羽想起那时候,他开车带着林徽音,两个人驱车几百公里,就为了跑去看一眼罗斯曼桥。

    只因为内心充满诗情画意的林徽音相信,「桥」

    就该是她爱上一个人的证明,毕竟,她的初恋表哥徐康桥最出名的诗篇,就是那首《再别康桥》。

    「行了,就说到这里吧?。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周羽轻轻握了握潘云珠的手,「妈妈,您和吴妈说一声,看一会午饭能不能多准备几个菜,再开一瓶酒,我们在家里吃完了午饭再出门。」

    「啊?。哦!。好!。」

    潘云珠也只好起身:「那你们几个年轻人接着聊,我去叫上吴妈,一起去买菜,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也可以现在告诉我。」

    「伯母,我吃啥都行!。」

    郭汝槐等人也起身相送。

    「没问你,你一个常年待在南京的人,今天就是来蹭饭陪酒的!。」

    周羽撇嘴怼了郭汝槐一句,对冲胡涟道:「你老兄不常来,中午带你尝尝南京地道的桂花板鸭……。」

    「行啊,我都听你的,跃安你说吃啥就吃啥!。」

    胡涟显得兴致勃勃,能在这里与老战友重逢,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好,我知道了,我这让吴妈带我去买……。」

    潘云珠自己也是刚来没几天,但她知道吴妈一定清楚自己儿子的口味。

    「那妈妈您路上慢点,要不让吴伯开车送您……。」

    潘云珠离去时的步姿摇曳聘婷,显得格外轻快。

    而这边,客厅之中,接着坐下喝茶的三个人。

    「跃安,我听汝槐跟我说,委员长的夫人托人给你找了一把好枪,快掏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给!。就是这把!。」

    周羽掏出腰间枪套中的黑色手枪,随意扔在茶几上,「美国制柯尔特m1911勃朗宁手枪,。45口径,你们瞧瞧吧……。」

    「乖乖,真漂亮,跟你这枪一比,我们军官的『枪牌撸子』都感觉拿不出手,更别提什么『镜面匣子』了……。」

    胡涟把枪拿手里把玩了一番,看着枪身上那充满艺术性的拉丝金属花纹,嘴里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跃安,好兄弟,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我……。」

    「打住!。没商量!。」

    周跃安可是知道这帮人的德性,别说胡涟他们几个,就连程诚长官这种中央军宿老,都对他这把配枪动过心思。

    可任他们说破了嘴皮,许诺了无数好处,但统统被他给回绝了。

    「哈哈哈……。伯玉,吃瘪了吧……。」……。

    「妈妈,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在胡涟他们到访周公馆后又过了几天,这天下午,周羽一身笔挺的军装,来到潘云珠的门前。

    「阿羽,我画完妆就来,你在等我一下……。」

    不管是多少岁的女人,爱美都是天性,更何况是潘云珠这种本身就是大美女的存在。

    「行,那我去车上等您,您可快点啊……。」

    周羽把拿在手中的军帽戴好,就先下楼去了。

    他也明白,妈妈现在准备地再隆重都不会过分,因为今天早上收到的那封烫金请帖上面,邀请潘云珠、周羽母子二人出席沙龙的邀请人,是Mary宋。

    民国时期的沙龙,是一种最早始于驻华外交官家庭,主要是由贵妇参与的一种下午茶社交活动。

    作为国党贵妇之首的Mary宋,就很热衷于组织沙龙社交,除了高官家眷,还经常邀请一些年轻俊彦、文化名人,大家一起分享最近阅读心得,畅谈各领域的新见闻。

    Mary宋也可以借此为丈夫造势,拉拢潜在支持者,彰显自己独特的社交魅力。

    作为这个时代富人阶层的象征,周公馆的别克世纪轿车,缓缓停在位于紫金山上美龄宫的迎宾道前。

    周羽当先下车,接着缓缓伸出左手,身着一套酒红色无袖旗袍,披着一条蜀锦刺绣披肩,戴着南浦珍珠项链的潘云珠扶其下车,又极其自然地挽住周羽微曲的左臂臂弯,二人均面带微笑地看着从美龄宫中迎出来的女人。

    Mary宋穿着一件前摆处映着荷花图案的黑色苏绣盘扣旗袍,微卷的头发打理地光洁整齐,年轻美艳的脸上带着成熟自信的微笑,让人很难忽略其存在的同时,又不会去在意其实际的年龄。

    「夫人,您好!。」

    周羽颔首向来人致意。

    「跃安,你们来了……。」Mary宋先以一种长辈的态度跟周羽打招呼,继而对潘云珠问候道:「潘姐姐,您好,我是Mary,您还记得我吗?。我跟大姐去拜访过您!。」

    这就是Mary宋,年纪不大,可处世手腕极为老道。

    无论何种场合,她都能让每一位宾客感觉自己受到重视,如沐春风。

    「夫人您好!。」

    同样是大家闺秀的潘云珠,也非常有礼数地回礼道:「上次见面还是在十年前,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再见到夫人芳颜。」

    「哎呀,潘姐姐,您这说的哪里话,您的容颜才是真正的惊为天人,Mary自从初见,便一直记忆犹新。」Mary这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眼前的丽人才是国党高层心中永远的天山白雪,不老话,「姐姐,您快随我进来,沙龙现在可就等你们了。」

    周俊彦是什么人?。

    或许名声不显于外,但身为国党领袖身边人的Mary宋可再是清楚不过,那是蒋文正留学东洋时候的同乡知己,一路相互扶持走来的真正自己人。

    他的夫人,哪怕是已经离婚的前妻,既然来到了南京,她自然要代表丈夫举办一场沙龙略表地主之谊。

    更何况,她还是周羽这个国党新秀干将的母亲,那就更值得拉拢重视了。

    「还劳烦请夫人带路。」

    潘云珠与周羽二人微微躬身,示意Mary宋先请。

    等三人走进美龄宫中,这座蒋文正专门为爱妻修建的度假别墅宽敞的正厅,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各位,让我们共同欢迎,国党优秀杰出女性代表,广州《安雅报》发行人,总编,潘云珠女士的到来。」Mary将潘云珠拉到一群贵妇的中间,朗声介绍道。

    而且她还非常细心地在介绍时只提及潘云珠自己,避免了尴尬。

    「欢迎您,潘女士,早就听说《安雅报》的当家人是一位女性,今日终于见到您了……。」

    「潘姐姐,您好,欢迎您回到南京,小妹以后一定登门拜访……。」

    周羽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只是安静地看着身边,两个各自美出了不同风采的女人,在一众贵妇之中,展示着自己独有的社交主角魅力。

    只不过一个温婉知性,一个热情优雅,让人一时间难分伯仲。

    简单地欢迎之后,沙龙正式开始。

    众人分坐在各个角落,把中心的位置留给沙龙的主持人,Mary宋。

    「姐妹们,今天被我邀请来参加沙龙的,是两位我个人非常欣赏的俊彦。」Mary宋的话让在场的众女把目光集中到仅有的两个男性身上。

    「这一位,是刚刚先后在柏林和法兰克福成功举办了个人画展,并曾游学西欧诸国,声名远扬海外的画家,美术教育家,徐悲鸿先生。」Mary宋先介绍的,是年纪稍大的徐悲鸿,他穿着一件改良中式长衫,画家出身的他显得很是儒雅。

    「而这一位,相信在座的有好些人也不陌生,」Mary宋在将手势打到周羽所在方位的时候,对潘云珠和谭夫人等数人笑了笑,接着说道:「周羽,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高材生,对西方历史、政治、文化都极为了解,是国府极为重要的外交顾问。而且……。」

    说到这里,Mary宋嘴角漾起一抹极为绚烂的笑容,道:「他本人还是一个调酒艺术大师,曾经专门为我调制过一杯叫『BloodyMary』的鸡尾酒,让人印象深刻。」BloodyMary,如果忽略了血腥这个词,确实和名为Mary宋的女人,先天就很搭。

    「那也是因为初见夫人时,您的美,让我联想到了18世纪匈牙利那位姿容绝世的李·克斯特伯爵夫人,才让我有了为您调制BloodyMary的灵感。」

    周羽语气得体地对Mary宋的赞赏投桃报李赞美道。

    这也是BloodyMary这款酒的另一个来源故事,那位美人「黑发在空中飘舞,两颗宝石般的眸蕴涵着摄人心魄的光芒,火红色长裙就像流动的烈焰一样,包裹着她白玉似的修长身躯,整个人宛如一团移动的火之精灵」,正如酒液之中加入了火辣的伏特加,又以新鲜的番茄汁点缀色彩一样,凛冽,魅惑。

    「真的很谢谢周羽你的赞美,但我想,潘姐姐现在知道了,你赞美旁人的美丽,应该会很不高兴吧!。」Mary宋俏皮地冲众人眨了眨眼,众人都是善意的微笑道。

    「我想,如果我赞美的对象是您的话,同为优秀女性的我母亲,她应该也不会怪罪我的……。吧?。」

    周羽风趣地回应又是引得众女掩嘴大笑,潘云珠都没有忍住。

    「那下面,就先请徐悲鸿大师,给我们分享他此行欧洲的诸多见闻,带我们领略艺术大师的生活……。」Mary宋的主持有条不紊,驾轻就熟地控制着沙龙进行的节奏,时不时还主动为众人之间建立沟通的渠道,寻求彼此之间的共鸣。

    难怪乎,近些年间,蒋文正的官声有所好转,Mary宋在这之中做了种种不被人知的努力。

    「妈妈,您在这先玩着,我去外面走走……。」

    自由交流的期间,周羽来到正在与程诚的夫人谭女士谈笑的潘云珠身边,小声说道。

    「嗯!。你去吧,别走太远了……。」

    潘云珠也知道,现在是贵妇社交场合,周羽一个男性坐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和分享完经历的徐悲鸿一样,出去透透气。

    就连组织沙龙的Mary宋,也不知道何时悄然离场,把空间留给了别人。

    「抱歉,失陪一下,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半个小时后,潘云珠略带歉意地冲眼前几个正在与她攀谈,似乎是想以个人身份入股《安雅报》南京分刊的妇人道。

    「姐姐自去便是,我们在这等您回来。」

    程诚第二任夫人,名为谭祥,乃是国党元老谭延凯的长女,1906出生的她也就比周羽大了一岁,唤潘云珠姐姐也是从程诚那里论的,毕竟程诚是周羽的老长官,国党里的引路人。

    在美龄宫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潘云珠上得二楼的洗手间,在隔间中如厕完毕,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隔间之外洗手间的大门被人再度打开。

    「砰……。」

    潘云珠隔壁的隔间被猛地打开又阖上,发出木门剧烈撞击的声响。

    「咯咯……。你快别闹了……。快给我吧……。你要急死我呀……。」

    洗手间的隔间显然并不隔音,潘云珠哪怕看不见,也听出隔壁隔间里,现在说话的女人,正是这里的主人,Mary宋。

    可隔间里难道还有别人?。

    这小小的隔间能做什么?。

    为什么Mary现在的语气这么急切?。

    她要做什么?。

    而这一切,潘云珠在下一秒就知晓了。

    因为——「我的好人哥哥,还说不想肏人家?。不想肏人家,干嘛用你的大鸡巴顶人家?。」Mary宋说话的语气极度骚媚,就连隔着木板的潘云珠听了都脸红不已。

    她居然带了一个男人进女卫生间,难道他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潘云珠已经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是,这个Mary口中的「好人哥哥」

    会是谁呢?。

    总不会是蒋文正吧?。

    潘云珠只是方甫想到就自我否定了答案,以她过去对蒋文正的了解,他和自己的前夫周俊彦都是封建礼教的忠实拥趸,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所以,果然还是国党高层糜烂腐败的私生活么?。

    潘云珠嘴角带着冷笑,她现在倒是想知道,今天这沙龙之中,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染指Mary宋。

    「人家的小冤家,人家今天特意连内裤都没穿,就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可你从头到尾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Mary语气显得格外幽怨:「人家连那里的毛都剃了呢,你上次不是说最喜欢下体干净的女人吗?。」

    潘云珠想到方才在门口时Mary的仪态大方,简直没有办法想想,她那身旗袍下竟然如此淫乱,不仅没有亵衣,按她话里的意思,竟还与自己天生一般,下体毛发不生。

    「呼……。呼……。」

    这是一个男性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是被熟美的Mary用话语撩拨起了兴致。

    「怎么样?。人家那里漂亮吗?。人家的妹妹可是都流水了呢!。你真的不想插进妹妹的淫穴浪屄吗?。」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地解衣动静,潘云珠透过下端悬空的隔板看到Mary身上那件黑色旗袍滑落到地上。

    这个Mary,没想到私下里竟然是如此的放荡不堪。

    「想……。想……。快……。快给我……。好姐姐……。快给我!。」

    隔间里的男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可就是这一句话,对潘云珠来说,却是宛如晴天霹雳。

    周羽!。

    老天,隔壁隔间里那个染指Mary的奸夫,竟然是跟她说出去「透透气」

    的儿子周羽。

    他现在哪里是透气,明明是快喘不上气了。

    「嘻嘻……。那人家就骑上来了哦……。小冤家……。啊……。不枉人家对你一往情深……。啊……。每次被你肏完……。人家……。人家就跟散了架……。嗯……。没了魂儿……。一样……。小坏蛋……。小冤家……。人家的身子……。都快被人……。肏穿了……。」

    洗手间里每个隔间空间狭小,加上Mary的淫声,作为过来人的潘云珠,哪里还不知道隔壁二人苟且时采用的姿势?。

    按照坊间流传的淫书春宫记载,那分明就是一种极为羞耻,名唤「观音坐莲」

    的不堪姿势。

    「好姐姐……。好夫人……。你那里好紧……。太棒了……。你怎么这么紧……。还这么滑……。肏起来真舒服……。噗滋噗滋……。爽死了……。」

    夹杂着水花四溅的杂音,周羽的声音再度如魔音般传入潘云珠的耳中,让她此刻连粗气都不敢喘,生怕引得鏖战的二人注意到隔壁的动静。

    「是……。啊……。是好弟弟……。你的……。你的鸡巴……。太大了……。简直是人家……。人家的克星……。生着这么大的鸡巴……。啊……。玩死姐姐了……。Mary……。啊……。水都是……。被你肏出来的……。骚屄……。小骚屄……。上次都快……。啊……。被你肏烂了……。哪敢……。这次哪敢……。不……。啊……。慢点……。好人……。你肏慢点……Mary的妹妹……。经不住……。啊……。经不住肏……。这么快……。美死了……。妹妹就喜欢……。被哥哥这么肏……。啊……。」

    潘云珠听着隔壁高亢如山间鹂鸟的女声,心里只觉如一团死灰。

    儿子周羽在和长辈偷情,而且听话里的意思,似乎还远不止这一次,两人居然早早就勾搭成奸。

    「啊……。人家……。哪里不好了……。狠心的人……。今天……。连看……。啊……。都不看人家……。人家……。明明……。一直都在看你……。啊……。是不是……。人家没有……。没有潘姐姐她……。长得好看……。好人哥哥……。Mary知道……。知道的……。啊……。但妹妹……。只想给你……。肏……。肏烂骚屄……。人家……。不比……。潘姐姐……不比她差……。」

    「Mary!。你在胡说什么?。那是我的母亲!。」Mary宋口中吐出的惊人之语,不仅让一边的潘云珠惊地花容失色,就连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周羽,也停下了激烈的肏干,言辞激烈地吼道。

    「嘿嘿……。小混蛋……。啊……。你心里……。怎么想……。只有……。啊……。只有你……。自己知道……。啊……。好人哥哥……。动一动……。肏人家嘛……。人家……。人家一提……。潘姐姐……。鸡巴……。人家身体里的……。大鸡巴……。更大了……。啊……。你还说……。自己不想……。坏死了……。小坏蛋……。肏人家……。啊……。人家要给你……。当妈妈……。啊……。好儿子……。快来肏妈妈……。妈妈……。的骚屄……。啊……。要你……」

    「啊……。更大了……。更大了……。想肏妈妈的小鬼……。人家……。就知道……。妈妈的骚屄……。你最喜欢了……。潘姐姐她……。好美……。Mary知道……。都知道……。不怪你……。啊……。Mary要……。以后……。和潘姐姐一起……。给你肏……。好不好……。大鸡巴儿子……。一起给你肏……。啊……。又大了……。肏死我了……。大鸡巴坏儿子……肏死我了……。」

    「肏死你……。肏死你……。肏死你这个荡妇……。肏死你的骚屄……。让你胡说……。看我不狠狠……。肏死你……。」

    「肏死我啊……。人家……。妈妈的骚屄……。早就是……。宝贝儿子……。的了……啊……。只给儿子你肏……。妈妈的屄……。是你的……。是大鸡巴亲儿子的……。啊……。」

    潘云珠听着隔壁断断续续传来的动静,心如刀绞,他们……。

    他们怎么能说这些?。

    这已经不只是大逆不道,简直就是人伦地狱。

    自己的宝贝儿子,自己的独子,一直都是她生活战斗的原初动力,她在远方一直那么牵挂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潘云珠死死地咬着一口银牙,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如果她没有投身革命,没有觉醒女性独立思想,没有跟身为反动军阀的丈夫离婚,而是一直陪在儿子身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才,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她?。

    她真的很想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

    「不行了……。好人哥哥……。人家……。啊……。人家要被你……。肏的飞起来了……。妈妈……。妈妈要泄给你了……。骚屄妈妈……。潘姐姐……。人家要泄给……。啊……。宝贝儿子了……。魂儿……。被肏飞了……。大鸡巴儿子……。给妈妈……。射给妈妈……。射给你……。潘云珠妈妈……。啊……。」Mary宋显然是个欢场老手,临了高潮时还不忘刺激周羽,只是这边的潘云珠,却也被她说的同样脑补出了画面。

    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与儿子裸体相对,用最淫乱的姿势苟合,看着儿子原本英俊的脸庞逐渐扭曲,疯狂蹂躏自己清白的身子,最后还要恬不知耻地对着他高潮,期待他把精液灌射进体内。

    可越是这么想着,潘云珠就觉得自己成熟的躯体里,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情绪在酝酿,下体也有了一丝异样的潮意。

    「射给你……。Mary……。我射给你……。啊……。射死你这个……。淫荡的妈妈……啊……。妈妈……。我爱你……。啊……。」

    「射吧……。射吧……。射给妈妈……。妈妈……。要和你一起……。射死你的骚屄妈妈……。妈妈的身子……。都交给你了……。啊……。泄了……。人家……。妈妈……。和儿子一起来了……。」

    极致旖旎的高潮过后,是良久的寂静,隔间里的男女都在喘着气。

    「下次……。下次别这么说了……。Mary……。」

    周羽的语气中带着愧疚,可他内心愧疚的对象,却在他不知道的隔壁,听见了之前的一切。

    「知道了……。人家……。我……。只是想……。对不起……。跃安……。下次不会了……。我保证……。别生我气好么……。对不起……。」

    「不怪你……。只是……。我也不想……。你也别怪我……。」

    「嘻嘻……。不怪不怪……。人家身子都给你了……。都听你的……。不过啊……。」

    说到这里,Mary的声音却是小了下去,似乎是变得像是耳语一样细小:「你刚才肏人家那么狠,是在肏我?。还是在肏……。嘻嘻……。」

    「你还说?。啪~」

    这种清脆的声响,只可能是发生在拍打屁股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就是……。我们快出去吧?。我们去外面散散味道……。我们去看看梧桐树……。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法式梧桐了……。」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匆忙地开始整理起各自的衣物,等到收拾停当,就先后走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卫生间里又是只有潘云珠一个人,她瘫坐在坐便器盖板之上,之前是不能出去,而现在是不想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等面目出去,该怎么面对被她撞破丑事的儿子。

    「潘云珠,你……。算什么母亲?。」

    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打开隔间门,迈步来到对面的盥洗台,卫生间里男女交配后那撩人心脾的石楠花香让她脸红,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女人,有着一张倾倒众生的绝世容颜,身材婀娜挺拔,剪裁得当地高级旗袍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东方女性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唯有,那一双此刻空洞无的眼睛。

    可忽然,潘云珠的嘴角,出现了一抹微笑。

    是的,微笑,标致的微笑……。

    潘云珠忽然间想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理由,去厌恶儿子的所作所为。

    是!。

    周羽堕落,风流,恶心地令品性高洁的她为之作呕。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去怪罪他?。

    自己,不过也就是为了完成党交给她的任务,才选择回到儿子身边,不是吗?。

    不管她用的理由多么崇高,借口多么充足,可始终改变不了自己过去十年从未主动关心过周羽的事实。

    她会给他写信,可她会在周羽需要母亲的时候出现吗?。

    如果不是前几天胡涟他们的对话,潘云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曾经在战场上中过枪,躺过死人堆,差点连命都丢了……。

    而她呢?。

    那时候她在哪?。

    她在为了党的事业奔走,为了自己心中的革命理想奋斗,可她却忘了,她的儿子,同样需要他的母亲。

    自己心痛儿子的行为本身,不恰恰就是自己内心的虚伪吗?。

    自己现在不过是在扮演一个母亲,她和刚才隔间里扮演周羽母亲的Mary唯一的不同,仅仅是她始终穿着衣服而已。

    这么想着,潘云珠妥协了,释怀了……。

    她需要继续完成党交给她的任务,得到需要的情报,而在那之后,她才有资格去关心周羽,去试图改造周羽。

    所以,她笑了,她的笑容一如从前,精致而又标准。

    ……。

    「妈妈,您怎么样,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从美龄宫驶出的轿车,行驶在南京城内宽阔的马路上,车内周羽关心地望着身旁自打上车就一直捂着额头的潘云珠。

    「没……。没事,妈妈就是……。就是有点累了……。」

    潘云珠温柔地看着周羽,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您再坚持坚持……。」

    周羽像个大男人一样,强势地将自己的肩膀借给此刻看似虚弱的潘云珠,想了一会说道:「妈妈,再有几天就是您的生日了,我们也在家里办个沙龙好不好?。既是给《安雅报》造势,也好给您热热闹闹地过个生日。」

    「不……。不用了,我不想搞的那么隆重……。」

    潘云珠婉拒道,她并不喜欢今天的沙龙,不仅仅是因为儿子出格的行为,而是她本能地对这种纸醉金迷的社交场合排斥,她的同志还在前方浴血厮杀,她怎么能真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大张旗鼓地为了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日就大操大办呢?。

    「那到时候我请假在家陪您,我给您买个奶油蛋糕,我陪您吹蜡烛!。」

    周羽依着自己的母亲,但坚持道:「您知道吗?。过去这些年,每年您生日这天,我都是一个人,妈妈,阿羽这些年没能在您膝前尽孝,在您生日时连一碗寿面都没能给您煮过,真是太不应该了……。」

    「阿羽,你……。你别说了……。」

    周羽这突然的真情流露,潘云珠也为之动容:「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不能在你身边……。好孩子,妈妈生日的时候也在想你……。」

    「那就说定了?。我陪您过生日,咱们买个大大的蛋糕,您也过一回西式的生日?。」

    周羽快乐地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好!。妈妈都听你的!。」

    潘云珠紧紧抓着周羽的手,生怕她的儿子再从她生命里消失不见。

    「哎?。」

    一直还留心车窗外的周羽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对开车的司机道:「司机,停车!。」

    「阿羽,怎么了?。」

    潘云珠对他此时的举动不明所以。

    「妈妈,您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周羽就跳下了车,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前,「老板,给我来两个……」

    几分钟后,周羽坐进车中,将手里热气腾腾地物事捧到潘云珠眼前。

    「妈妈您看,还记得吗?。梅花糕,和咱们奉化老家街头卖的一模一样,您还记得吗?。快尝尝……。」

    梅花糕,是一种江浙地区常见的街边小吃,是用打湿碾碎的糯米粉配上各种佐料蒸制而成,是周羽儿时最喜欢的,也是每次出门必买的点心。

    「妈妈,这个上面有红豆的,是豆沙馅儿的,那个上面带桂花的,是南京城独有的糖渍桂花的,您快尝尝,看哪个好吃……。」

    周羽像是拿着什么珍贵的宝物,急不可待地献给潘云珠。

    「都……。都好吃……。妈妈……。妈妈都喜欢……。都喜欢……。」

    再是坚定的革命战士,她也同样是个女人,是个母亲。

    潘云珠接过儿子递来的儿时美味,闻着那丝丝甜香,大口吃了起来。

    「嘿嘿,妈妈,我还记得您告诉过我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点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好起来……。您慢点吃,烫……。」……。

    和周羽一起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没过几天,就到了潘云珠的生日。

    按照和潘云珠事先的约定,周羽那天提前请了假,并且一大早就出了家门。

    「我前两天在碑亭巷的冠生园给您订的蛋糕,我现在去给您拿,您在家等我啊……。」

    说着话,一身白色西装的周羽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冠生园,民国13年(1924年),上海滩食品大王冼冠生沿长江而上,到南京成立了冠生园股份有限公司南京分公司,在南京碑亭巷193号设立工厂,主要经营月饼、蛋糕、面包、西点心等多个品种糕点,是这个时代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高档品牌。

    碑亭巷距离颐和路并不算远,沿着国府路开车一个来回也不要一个钟头,可周羽这一去,直到临近中午都没有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夫人,先生他回来了……。」

    正在客厅中焦急等待的潘云珠忽然听到外面吴妈的叫喊,刚起身,就看到大门被打开,高挑的蓝萍扶着一身血迹斑斑的周羽走了进来,她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蛋糕盒。

    「阿羽……。」

    看着儿子的模样,潘云珠失声喊道。

    「阿羽,你不要吓妈妈,这是怎么搞的?。」

    「妈……。我……。我没事……。您别着急……。真的……。没事!。」

    周羽一直以来都是给人精奕奕的形象,这一刻声音听起来却是无比的虚弱,他惨白的嘴唇露出一抹试图宽慰人的微笑。

    「蓝萍,阿羽到底是怎么了?。是谁?。是谁把阿羽弄成这样的?。」

    潘云珠在帮着把周羽扶去坐下后,就一把拉起想先把蛋糕摆到茶几上的蓝萍问道。

    「主任他,在去拿蛋糕的时候,遇到了枪战,他是被流弹打伤的……。」

    蓝萍眼中也是满含杀气。

    「枪战?。街上怎么会有枪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羽他伤在哪儿了?。怎么身上都是血?。阿羽,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潘云珠既是诧异于南京的街头竟如此混乱,也是心痛担忧儿子此刻的伤情。

    「好了,蓝萍,别说了……。」

    周羽努力地从茶几上够到打火机,点燃嘴边的香烟,对着潘云珠说道:「妈,您放心好了,我真的没事,就是被流弹擦到了手臂,小事情,真的……。」

    「放心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只是擦伤手臂,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潘云珠对周羽说的话是一丝一毫都不信。

    「主任你为了保护蛋糕,光胳膊上就中了两枪,还有您的胸口也……。你怎么这时候还这么说……。」

    蓝萍被眼前爱人的轻描淡写气地美眸含泪,她直接把腰间的左轮枪拔了出来:「主任,您在家里等我,我这就去把那几个冒犯您的混蛋给毙了!。」

    「把枪给我收起来!。蓝萍少尉,这是我家!。」

    周羽勃然大怒,「我们的同志在街上抓捕犯人,我不过是受了点轻伤罢了,不值当你大惊小怪!。还不快把枪给我收起来?。」

    「可……。」

    蓝萍嘟着嘴,气鼓鼓地又把枪插回枪套。

    「妈妈,您别听蓝萍在那里大惊小怪,我受的真的是轻伤!。不信你看?。」

    周羽冲潘云珠举了举手,道:「胳膊上两处都是贯通伤,我已经在医院缝合过了!。胸口也没事,子弹被东西挡住了,就有点淤青罢了,没事的……。」

    「这还叫没事?。」

    看着周羽右臂上绷带还在渗着血迹,他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悠闲地抽着烟,潘云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主任,戴老板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离得近的蓝萍,她在电话接通之后,就对周羽说道。

    「妈妈,扶我起来……。」

    持续的失血让周羽的四肢有点使不上力气,只能让潘云珠帮忙把他扶到电话旁。

    「喂?。我是周羽,处长!。」

    「跃安,怎么样,我听说你中枪了,怎么搞的?。谁干的?。」

    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却透着股极度的危险,正是力行社情报处处长,戴雨侬。

    「没事,我的枪伤不碍事,只是……。」

    周羽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二女,转过身声音低沉地对着电话汇报道:「应该是中央调查科的那帮人,在抓捕红色地下分子,双方在碑亭巷附近爆发了枪战,我只是从那路过,被误伤到了……。」

    「中央调查科?。徐恩增的人?。那帮废物连个地下分子都抓不住,还在首都当街开抢,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他们想干什么?。」

    戴雨侬听完周羽的汇报,简直是怒不可遏地吼了出来。

    他是真的气急了,就为了区区几个地下分子,中央调查科那帮地痞流氓就敢在街头开枪,还差点要了周羽的命,这简直……。

    戴雨侬只是想想周羽出事的后果就头皮发麻,他不仅是情报处的干将,戴雨侬手里肃清日奸的王牌,还是「土木系」

    程诚的爱将,更是备受他的校长宠爱的小老乡。

    他甚至记得,他在跟校长大人汇报周羽在南京反谍战果时,对方说出的评价:「我们奉化的好小伙子,他一个人,就能顶上唐恩伯一个军!。」

    一个被领袖亲自关注的人物,没死在东瀛间谍的枪下,却居然差点折在他们自己人手里,戴雨侬已经在心里替那位徐恩增徐老兄默哀,鬼知道校长知道这件事后,要有多少人吃挂捞。

    「跃安啊,你受伤这事瞒不住,我必须马上向校长汇报!。」

    同样是黄埔出身,在战场上打拼过来的戴雨侬,是真的一点也瞧不上中央统计调查科的那帮同行,他的情报处可从来不会出这种纰漏:「你就安心在家里养伤,这个公道,我替你找程长官他们要!。」

    「另外,我回头让蓝萍去金陵医院替你找两个护士……。」

    「处长,这就没必要了吧?。我就受了点轻伤……。」

    周羽婉拒着电话那头戴雨侬的好意。

    「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让护士看着你,至少打一针磺胺消消炎,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听话,这是命令!。」

    戴雨侬想了想,又说道:「另外工作的事情你先放一放,我会跟以炎他们说,你的外出资格从现在起被吊销,听明白了没?。安心养伤!。」

    「是!。处长!。」

    周羽口头保证道。

    「嘟嘟……。」

    戴雨侬从那头挂断了电话。

    「蓝萍,你现在回国府去,戴老板那边有事情交代你,另外,你明天再过来,知道了吗?。」

    周羽放下电话,转身对蓝萍说道。

    「主任,那您这边……。」

    「我这里暂时没事,你明天带人过来就行。」

    「是!。」

    「去吧!。」

    等到蓝萍出去,房间里又是只剩下潘云珠和周羽母子二人。

    「妈,您先坐着这里等等我,我上楼去换身衣服,我一会儿陪您切蛋糕。」

    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周羽,对眼眶发红的潘云珠笑着道。

    「蛋糕!。蛋糕!。你就知道切蛋糕!。为了这个破蛋糕,连命都快没了!。」

    潘云珠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源头,直接举起茶几上的蛋糕扔在地上,「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房间去,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到底伤得有多严重……。」

    「妈,我不是说了嘛……。」

    周羽颇有些为难道。

    「说什么说?。还不快去?。」

    潘云珠柳叶眉倒竖,也不再理会周羽,冲着厨房喊道:「吴妈,吴妈……。你赶紧多烧点热水,再去街上买只乳鸽,加上党参枸杞一起炖上……。」

    不过,最后周羽还是没有撑住,他在回到房间后,就因为失血过多晕睡了过去,鲜血已经结痂,粘在皮肤上的衬衫,还是潘云珠断热水盆上来时,用剪刀一条条剪开后沾着热水才脱下。

    等到潘云珠连着换了两盆水,终于将周羽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后,她才看清儿子上身那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上,那密密麻麻宛如鱼鳞一样的伤疤……。

    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刀伤,枪伤,还有宛如蜈蚣一般狰狞的缝合疤痕……。

    就这么层层叠叠地布满了他整个身体,比之最残破的布娃娃还要来的恐怖。

    她的儿子这些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能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潘云珠止不住泪水,她不知道,她对周羽过去十年的经历通通不知道,但她从他身上的伤疤,可以知道他过得很苦,很累,绝对不是光有表面的光鲜,因为那些伤口,即便是她亲手照顾过的,受伤最严重的红党伤员,都不曾有过。

    等到周羽再度醒来,已是深夜,他转头看向床边,发现潘云珠正趴坐在他的床边。

    「妈妈,妈妈……。您醒醒,别这样睡,会着凉的……。」

    周羽用手晃了晃潘云珠的肩膀,唤道。

    「啊?。阿羽?。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发没发烧?。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盛汤……。」

    这会儿潘云珠全然不顾自己的狼狈,看到周羽醒来就要起身,却被周羽的大手用力拉了回来。

    「妈妈,您先别忙,我现在没事……。」

    周羽现在的语速很慢,却很坚定道:「现在几点了?。」

    「现在刚过十二点……。」

    潘云珠看了下周羽床头的自走钟,说道:「你问这个干嘛?。阿羽,你别再吓妈妈了……。」

    「没事,就是有些遗憾,到最后都没能给您过成这个生日……。」

    周羽不仅口中说着遗憾,情也显得格外失落。

    「你这孩子,怎么到这时候了还在想这些?。」

    潘云珠被周羽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任由儿子抓着她的手,安慰道:「今年没过成,那我们就明年再过,后年再过……。总之,阿羽你现在只要养好身体,别再做让妈妈担心的事,那以后都有机会的……。」

    「是吗?。唉……。」

    周羽发出一声潘云珠不明所以的叹息,「妈妈,你替我擦洗身体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怀中的那个包裹?。您帮我把它拿过来吧?。」

    「包裹?。是这个吗?。」

    潘云珠不知道周羽大半夜找包裹干什么,但还是从身后的壁橱中拿了出来,那是一个扁平的,被蓝色牛皮纸包起来的物事,上面还有一个焦黑的弹孔。

    「对,就是这个,不……。不用递给我,这是我送给您的!。」

    见潘云珠要把包裹递到跟前,周羽摆了摆手,示意潘云珠可以直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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