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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加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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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加色版】(22 恶贯满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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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weilehaowan

    20/10/08

    第二十二章恶贯满盈

    “妞妞杂货铺”已经和隔壁并成了一间,上边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大亨杂

    货铺”。这是大亨找他的老师县学教谕顾清歌给他写的,不过没留落款。

    当时顾清歌正在洗澡,他的贴身大丫环正在给他搓澡。洗澡的男人和搓澡的

    女人挤在一个浴桶里,时而你搓搓,时而我搓搓,时而外面搓搓,时而里面搓搓,

    正搓得其乐无穷时,大亨就登堂入室,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鸳鸯浴洗不成了,如果不答应给他题字,也许大丫环还有进一步春光外泄的

    危险。于是在以死力争换取到大亨可以不落款的让步之后,顾清歌只好披着浴巾

    冲进书房,怒火万丈地写下了“大亨杂货铺”五个大字。

    杂货铺柜台里,大亨用他蹄膀似的肥手托着下巴,正和柜台外的妞妞眉目传

    情。

    妞妞也和大亨一样趴在柜台上,纤腰下塌,拱起一轮硕大的满月。从门口路

    过的叶大娘看见了,扭头对旁边一个妇人很笃定地说:“这闺女,好生养!”

    妞妞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店铺卖给了大亨,她还是会经常回来看看,一来

    二去,两个人就变得很熟悉了。

    “大亨哥哥,最近忙吗?”

    “忙,我都快忙死了。”大亨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生意红火,日进

    斗金啊!每天要进货,要记帐,还要接待客人,我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最

    近我瘦了,你看出来没有?”

    妞妞看着空空荡荡、无人问津的铺子,轻轻叹了口气:“嗯,瘦了!原来你

    是三下巴,现在看,好像快成双下巴了。”

    大亨道:“还有呢,隔壁绸缎庄老宋家那闺女,老说让我去她们家铺子,说

    要亲手给我做身衣裳。对面沙家那小丫头,天天中午给我送一碗她亲手包的馄饨

    ……忙啊!”

    妞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亨哥哥,我就稀罕你这一点,没人追,还能吹!”

    大亨牛皮被戳穿,脸都不红一下,而是很兴奋地道:“你真稀罕我?我也挺

    稀罕你的!你看我这店里这么忙,一个人正嫌忙不过来,要不你来帮我忙,工钱

    加倍!”

    妞妞刚想回话,就听大街上一声高亢嘹亮的尖叫:“啊……”

    妞妞霍然扭头,大亨也直起腰向店外看去,就见大亨刚刚才提到过的对面沙

    家小吃铺的那个吨位比他小一号的小丫头双手捧在胸前,那声高亢的尖叫正进入

    最后的颤音阶段。

    那大妞儿一声长长的尖叫喊完了,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像银瓶乍裂似的

    发出一声高亢的呐喊:“齐木被抓住了!齐木正被押解回城!”

    “唿啦”一下,大街上的人群就向她扑过去,迅速把那个身材圆润的姑娘淹

    没了。

    妞妞也跑出去,跳着脚儿在人群外围蹦来蹦去,却根本挤不进去。

    大亨走到妞妞身边,洋洋得意地道:“知道是谁抓住他的么?”

    说完不等妞妞回答,便扬起他的三下巴,悠然道:“我大哥!”

    押送齐木的囚车还没进城,就有半路看到的百姓疯了似的跑回去满城狂喊,

    很快全城的百姓都疯了,疯着奔走相告,疯着冲上大街,眼巴巴地守在叶小天他

    们入城的必经之路上。

    押送齐木的车子是巡检司平时进城购买物资的一辆板车,拉车的骡子不时地

    摇着尾巴,尾巴就扫在齐木的脸上,弄得他直打喷嚏。

    “齐木真被抓住了!”葫县百姓把道路两边挤得满满当当,呆呆地看着在他

    们眼中活阎王一般不可一世的齐木反绑双手,瘫坐在板车上的狼狈相,一时还有

    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忽然,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呐喊了一声:“恶有恶报啊!”便是一枚鸡蛋飞出

    去,“啪”地一声打在齐木头上,蛋黄蛋清淌了一脸。坐在板车上的两个巡检司

    官兵立即麻利地跳下车子,避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随即,烂菜帮子臭鸡蛋便纷

    至沓来。

    罗大亨拉着妞妞温软的小手站在人群中,忽然道:“妞妞啊,有个问题,我

    一直想不通!”

    妞妞正欢喜地蹦着,听到这句话纳罕地问道:“什么问题?”

    罗大亨道:“这些烂菜帮子臭鸡蛋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这些百姓平时

    一直储备着这些东西,就等这样的机会?”

    妞妞:“呃……”

    罗大亨捏着他的三下巴,沉吟地道:“这时候应该扔砖头才对啊。”

    言犹未了,就有一块板砖从人群中飞出,“砰”地一声砸在车上,差点儿打

    中骡子屁股。

    罗大亨马上声明:“不是我扔的,我的砖头在包里!”说着还拎起书包,向

    妞妞示意。

    一见有人开始扔“重型武器”,巡检司官兵和捕快们大声吆喝着制止。人犯

    已被控制,他们不能坐视人犯被围观百姓活活打死。再说这么乱扔实在谈不上准

    头,没准就会误伤了人。

    苏循天和李云聪伴在叶小天身边,走在队伍中间。苏循天遗憾地道:“可惜

    这厮逃跑的时候没能当场把他干掉,一旦擒获,反而不好下手了……”

    叶小天道:“齐木背负华家命案,如今被擒,大快人心。我想,曾受齐家迫

    害过的百姓,这回应该有勇气向官府告状了。”

    这时,道路前方忽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青色劲装,肩后背着一口刀;另一

    个手执折扇,却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两人大摇大摆地迎上来。

    围观的百姓察觉有异,停止了呐喊喧哗,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人们很快得

    知堵住囚车去路,迎上前来的那个劲装大汉,是齐府大管家范雷。一些百姓登时

    兴奋起来:“范雷这副打扮,莫非要劫囚车?这回有好戏看了!”

    但是头脑清楚些的人,都觉得事情恐怕是出现了不可测的变化,街头气氛开

    始压抑起来。

    隔着五步远,范雷站住了,冷冷地道:“我要见我们老爷。”

    叶小天道:“你家主人涉嫌杀人,你想见他,等大老爷审过再说。”

    “谁说要县太爷审过了才能见?”那摇着折扇的书生突然一合扇子,用扇柄

    一拨范雷,傲然道:“你自去见你家老爷,我来与他说话。”

    那书生走到叶小天身边,倨傲地拱了拱手:“水西李秋池,见过典史大人!”

    叶小天知道水西是贵州的风水宝地,大人物几乎全都聚集在那儿,那是贵州

    权力场的舞台。所以叶小天一听水西就有些头痛,他扭过头看向李云聪。

    李云聪脸色凝重地道:“大人,李秋池是贵州第一讼师,许多豪门有些不宜

    私相了结的事情也是重金聘请此人出面解决。他有举人身份,交游广阔,暗地里

    还担当着官场掮客……”

    李秋池乜着叶小天道:“知道本人什么身份了?没错,李某是讼师,受齐家

    所邀来葫县打官司!你就是艾典史?关于我的委托人受人诬告一事,李某有几个

    问题想请教一下……”

    李秋池和叶小天说话时,范雷已经窜上骡车,齐木压低声音急急问道:“如

    何?”

    范雷也知情况紧急,叶小天那边只要反应过来,就不会容许他们两个再有接

    触的机会,所以赶紧把这几天办好的事情向齐木禀报:“田家已经答应,只要今

    后我驿路收入分他三成,便会保你无恙。”

    齐木咬牙道:“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三成给了他,未必便吃亏。”

    范雷道:“是!提刑司那边我也打点过了,这才请了李讼师来。”

    齐木眉头一皱:“那华云飞一口咬定我在杀人现场,便请讼师来,又能如何?”

    范雷嘿嘿一笑:“说起这种事,公门中人比我们还熟谙门径。提刑司的人收

    了钱,已经为咱们指点了一条明路。我已经买通几个死囚,让他们背下这个案子。

    华云飞说大哥你在场,那几个死囚却咬定人是他们杀的,到时候就看谁的后台硬

    了。”

    齐木听到这里,不禁“嘿嘿”地笑起来。

    李秋池伶牙俐齿,光是《大明律》就滔滔不绝说出十五六条,把叶小天绕得

    晕头转向。

    但叶小天何等机警,他一扭头,恰好看见齐木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叶小天心中一沉,立即高声喝道:“分开他们!”

    周班头和罗巡检上前把范雷轰开,押解着齐木继续上路。

    李秋池还在纠缠不休,叶小天又道:“把这孙子轰到一边。”

    李云聪和苏循天立即上前赶人,将李秋池推到路边。

    等队伍过去,李秋池走到大道中央高声叫道:“艾典史,想跟李某过招,你

    还嫩了点儿!有我李某人出手,齐木必定安然无恙。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在空中回荡,两旁百姓鸦雀无声,开始有人悄悄撤离,人群渐渐

    消散,所有人的神情深沉凝重,全无刚才的欢欣喜悦。

    听着那刺耳的笑声,叶小天叹了口气,无奈地向李云聪偷偷做了一个手势。

    李云聪默默地点了点头,悄然离开了队伍……

    押送齐木的队伍刚进城,就有人先行赶回县衙报讯了。花知县闻讯大喜,立

    即换上一件簇新的官袍,会齐了王主簿、顾教谕、税课大使等各路官员,静候在

    县衙里。

    花晴风正等得焦灼,忽然有衙役从侧厢绕过来,将发生在大街上的一幕对他

    悄声禀告,花晴风顿时脸色大变。

    他本想威风一回,好好审审齐木,宣泄这几年积压的怨气,骤然听说还有这

    等变故,不觉又想起齐木的跋扈与可怕来。花晴风坐立不安,犹豫半晌,突然扶

    住额头呻吟了一声。

    顾教谕纳罕地道:“县尊怎么了?”

    “本官的偏头疼又犯了,哎哟!疼得厉害,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去后面歇

    息一下……”花晴风说完,急急闪到屏风后面去了。

    此时,王主簿也刚刚听说了大街上的一幕,蹙眉思索着:“想不到齐木还预

    留了后手,这下不好办了啊……”

    叶小天押解齐木到了县衙,只有王主簿带着顾教谕和税课大使等一班人出来,

    对叶小天道了几句辛苦。

    叶小天道:“县尊大人可在?齐犯现已押到,大老爷还该趁热打铁,立即升

    堂问案才是。”

    王主簿道:“县尊大人本来准备升堂,不想却突然偏头痛发作,回后宅找郎

    中医治去了。”

    叶小天怔了怔:“偏头疼发作?”

    王主簿似笑非笑地用讥诮的口吻道:“是啊!方才有人不知对他耳语了些什

    么,县尊大人便偏头痛紧急发作了。想必是因为那人耳语时口气大了点,吹得老

    爷不舒服了吧。”

    “哦?”叶小天眼珠一转,淡淡地道:“既如此,那就暂且把案犯收押,改

    日再审好了。”

    王主簿一怔,他本以为叶小天一听他的话就会明白花晴风又打了退堂鼓。按

    照叶小天的驴脾气,马上就会按捺不住,冲进后堂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会把

    那只缩头乌龟揪出来。没想到叶小天竟变了个人,难道他以为齐木抓到了,此案

    便盖棺定论,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王主簿刚想提醒叶小天两句,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又咽了回去,眸中渐渐露出

    深思之意。

    叶小天转身对罗巡检和周班头道:“罗兄,还要麻烦你帮周班头把人送去大

    牢。县尊大人病了,我去探望一下。”

    罗小叶也看出来那个乌龟县令又犯了胆小的毛病,见叶小天毫不气恼,他也

    不好发作,只好点头,陪着周班头又将齐木的囚车移往大牢。

    叶小天对苏循天道:“大老爷是在三堂还是后宅?若是后宅我倒不方便探访

    了。”

    苏循天悻悻地道:“当然是后宅,你以为他躲在三堂就不怕你找他么?去也

    没什么,我姐姐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不怕见外客。”

    叶小天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看看大老爷!”

    罗小叶和周班头押着齐木往大牢走,周班头对罗小叶愤懑地道:“咱们大老

    爷还真是属乌龟的,这回……齐木不会再度逃出生天吧?”

    罗小叶也是脸色阴沉,却安慰他道:“放心!艾典史有办法对付他!”

    周班头点点头,心中对叶小天充满了无条件的信任,倒是安慰他的罗小叶始

    终心神不宁。

    当他们赶到大牢的时候,范雷和李秋池居然也跟了来,被捕快们挡住外面。

    李秋池在人墙外向齐木拱拱手,大声说道:“齐老爷稍安勿躁,最多三五日,李

    某便救你出去!”

    齐木高声道:“有劳李讼师了。”他满眼怨毒地盯了罗小叶一眼,忽然放声

    大笑,昂昂然走进牢房,倒像是走进他的府邸。

    牢房里面不知何时又是人满为患了,八间牢房有七间塞满了人,一群人七嘴

    八舌地说话,就像进了菜市场。只听这个喊冤说只是摸了人家小姑娘一下屁股,

    那个说只不过和邻居因为孩子拌嘴而打了一架……齐木刚进去就被吵得头昏脑胀,

    不觉皱起了眉头。

    靠牢门的一间牢房倒是空旷许多,因为里边只关了两个人:一个人正盘膝坐

    在墙角里,垂着头,因为披头散发的,也看不见模样。另一个人靠在他的对角处,

    蜷缩着双腿坐在那里,形容憔悴,似乎有些恐惧的模样。

    齐木一看此人,便失声道:“庆唯?”

    孟县丞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急忙站起,大喜道:“齐先生,你是来接我出

    去的吗?你……啊……你怎么?”他见齐木戴着手枷脚镣,登时一呆。

    这时一个狱卒打开了牢门,李云聪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用力一推齐木的后

    背,喝道:“进去!”

    齐木一个踉跄进了牢房,他缓缓站定,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李云聪。

    李云聪却没理睬他,只是吩咐人“哗啦”一声上了锁,一班捕快、狱卒便走

    了出去。

    齐木重重地一哼,回头对孟县丞道:“你不用担心,最迟三五日我便可以出

    去,到时候我自会救你出……”刚说到这儿,齐木的声音突地戛然而止。

    盘膝坐在墙角的那人在狱卒们离开后正慢慢抬起头来,还伸出双手把披散在

    额头的头发向左右分了分,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那是一个眼神像狼一般锐利的

    少年。

    齐木的瞳孔蓦然一缩,失声叫道:“华云飞!”

    华云飞森然一笑,像猎豹一样凌空跃起,朝他扑去……

    “姐夫,典史大人来看你了。”外边忽然传来苏循天的声音,正坐在桌边喝

    茶的花知县闻言大惊,赶紧一个“乾坤大挪移”,迅速闪到榻上,拉过一床锦被

    盖在身上,闭着眼睛哼唧起来。苏雅瞧他这副样子,心中既觉好笑,又有些伤感。

    有外人来,苏雅有心回避,可是丈夫既然偏头痛发作,而且“病情严重”,

    旁边又没有丫环服侍,她若再离开的话未免不像话,只好先到榻边坐下。

    叶小天跟着苏循天进了房间,绕过屏风转进卧室,乍见一个绯衣丽人坐在榻

    边。叶小天来不及细看,便长揖到地,恭声道:“见过夫人。”

    苏雅款款起身,柔声说道:“典史大人不必拘礼。循天,你陪典史大人坐坐,

    我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

    苏雅说完便闪身离开了,但她从前门走出去,就又绕到后门进来,悄悄躲到

    了床帐后面。

    叶小天走到榻边,花晴风正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近了,哼唧声立刻提高了

    一些。

    苏循天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榻前,叶小天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县尊大人。”

    “嗯……哼……啊!艾典史来啦,你坐!哎哟,本官这头痛病,哎哟……”

    叶小天道:“下官刚把齐木抓来,不想县尊大人病了。如今下官已命人把齐

    木关进大牢,等县尊大人好些再审不迟。”

    花知县一听叶小天今天没有刁难他,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忙挣扎起身道:

    “公事要紧,本官……怎么能因私废公呢?齐木一案,万众瞩目,还是早些审理

    为好。”

    苏循天见姐夫装模作样的这副德性,心里头就腻歪,他撇了撇嘴,暗道:

    “装!你继续装吧!如果人家真的答应你马上提人犯来,你肯定立即又得病重不

    起了。”

    叶小天连忙按住花知县:“嗳,怎也不急于这一时。”

    叶小天向花知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语双关地道:“大老爷您病了嘛,病

    得很重啊!”

    床帐后面,苏雅听到叶小天这句暗含揶揄的话,不觉羞红了脸:是啊,丈夫

    真的生病了,生的是‘软骨病’。一个大男人得了这种病,还如何顶天立地?

    花晴风自然也听得出叶小天的暗讽,只是佯做不知。三年来,他在葫县磨去

    了锐气,却也磨厚了脸皮。

    接下来,叶小天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他的病情,便与他开始商榷公审齐木一案

    的细节。

    花晴风心中暗道:齐木显然是早有了准备,却不知要从哪里搬来救兵,你还

    想对付他?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就该迎接他狂风暴雨一般的报复了。

    苏雅在床后听了很久,见叶小天并没有刁难丈夫,便打算转身离开,忽听外

    边一声大喊:“大老爷,大老爷,大事不好啦!”

    花晴风近来一听“大事不好”就心惊肉跳,他下意识地从榻上起身下床,也

    顾不得装病了,大惊道:“出什么事了,进来说话!”

    那人匆匆跑进来对花晴风道:“大老爷,大事不好!前衙传来消息,说那齐

    木刚刚入狱,便被华云飞暴起狙杀,孟县丞与他们关在同一牢房,也被华云飞一

    并杀了。各监房里的犯人群起越狱,现已尽皆逃散!”

    “啊?”花晴风一听顿时傻眼,站在床边半晌无语。

    叶小天惊讶地道:“华云飞杀了齐木和孟县丞?”

    花晴风的那个长随忙不迭点头:“不错!大牢那边传来消息,齐木和孟县丞

    当场暴死……”

    花晴风大怒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报信人呢?”

    长随道:“就候在外面,是牢头儿亲自赶来报的信。”

    花晴风大吼道:“叫他滚进来说话!”

    牢头儿很快进到房中,他对这个傀儡县太爷也是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面子

    功夫还是要讲究的。他毕恭毕敬上前施礼,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站在下首。

    花晴风虽然恨不得齐木早死,却不愿意承担一丁点儿责任,而犯人在狱中杀

    人又成功越狱,这事他可脱不了干系。当然,直接管理监狱的是司法口的人,那

    人干系更大。

    可是管理葫县司法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孟县丞,一个是叶小天。孟县丞……

    就别提了,他已经作为嫌犯死在狱里。艾典史……也别提了,假货怎么拿来顶缸?

    花晴风恼火地拍案道:“为什么要把他们三个关在一起?”

    牢头儿苦着脸:“大老爷,牢房紧张啊。卑职已经向大老爷您申请过六次了,

    请求拨款修缮扩建监狱,大老爷总说县上财政紧张。县上财政紧张,卑职这牢里

    就只好更紧张了……”

    花晴风呆了一呆,奇道:“咱们牢里关了很多人么?”

    叶小天道:“下官自从到了葫县,不是就说过要严打一切不法事么?县尊您

    为此还特意张贴了告示。既然严厉打击,这牢里各色人犯自然就多了。难道县尊

    大人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花晴风窒了一窒,没好气地对牢头儿道:“那也不能把他们三个

    关在一起啊。”

    牢头儿依旧愁眉苦脸:“老爷,其它牢房都满了,实在是塞不下人了,又不

    好把这三个重犯和普通犯人关在一起。就这一间牢房,还是卑职好不容易腾出来

    的。不过,卑职给他们三个都加了枷锁镣铐,照理说就算关在一起也出不了事。”

    花晴风怒道:“可现在偏偏就出了事!那华云飞既然戴了枷锁镣铐,如何还

    能这般神勇?据我所知,孟县丞就是会武功的,而齐木的武功尤其好些。”

    牢头儿耷拉着眼皮道:“卑职也在纳闷儿呢,他的枷锁镣铐怎么就打开了呢?

    想来此人会撬门压锁,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哎!他脱了镣铐,孟县丞和齐木偏偏

    却还戴着,结果就……”

    花晴风气得发昏,他用力喘了几口粗气,扶着桌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好!华云飞既然已经把孟庆唯和齐木给杀了,这也就罢了,可他为何又能越狱?”

    牢头儿没精打采地道:“各间牢房里关的犯人实在是太多了些。华云飞暴起

    杀人之后,有人大声鼓噪叫好,有人惊恐喧哗,牢房里就闹腾起来,结果……把

    墙给挤破了。”

    花晴风的眼睛突了出来,不敢置信地:“墙……破了?你说牢墙……破了?”

    牢头儿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啊,大人。”

    花晴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突然狂吼:“牢墙破了?牢墙都能破了!啊?你

    ……你们……”他突然倒退两步,一时眼冒金星,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牢头儿轻声慢语地道:“是啊大老爷,牢房紧张啊。卑职已经向大老爷您申

    请过六次了,请求拨款修缮扩建监狱,您总说财政紧张。县上财政紧张,卑职这

    牢里就只好更紧张了……”

    花晴风两眼一翻,一下子昏了过去。

    ……

    齐木和孟县丞死在狱中、重犯华云飞逃逸的消息刚传开,再度陷入压抑的葫

    县就沸腾了。全县百姓好像过节似的欢腾起来,到处张灯结彩,鞭炮声声。还有

    乡社自发组织舞龙、舞狮队伍满城游走表演。

    安南天听到这个消息后哈哈大笑:“好啊!我留在葫县果然留对了,看到了

    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凝儿先去铜仁,可惜了。”

    他站起身,笑吟吟地道:“打点行装,咱们也走吧,去铜仁拜望一下侍神尊

    者老爷子。另外,把有关这个艾典史的事情报给太公知道,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齐府愁云密布,齐夫人哭成了泪人儿。那些侍妾一流的女人虽然不像齐夫人

    一般悲伤,却也是面现悲戚之色,她们浮萍一般的命运,离开了这棵大树,又该

    依附何人呢?

    李秋池从侧厢客房里走出来,往客厅中冷冷地看了看,便往外走。正好言安

    慰齐夫人的范雷见状,连忙追出来,扬声唤道:“李讼师,你这是去哪里?”

    李秋池站住脚步,淡淡地道:“自然是回水西。”

    范雷愕然道:“我大哥的事儿,李讼师不管了?”

    李秋池折扇在掌心滴溜溜一转,“唰”地一下又握住扇柄,向范雷道:“齐

    木已死,齐家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李某是受田家委托来帮你们的,如今还有必

    要留在这里吗?”

    范雷又惊又怒,吼道:“我大哥分明是被那个疯子使计害死,李讼师就不闻

    不问了?”

    李秋池坦然道:“利之所至,便是天,李某也敢去捅个窟窿。没有好处,就

    是一个平头百姓,李某也不会去得罪。告辞!”

    李秋池带着小书僮扬长而去,范雷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回到厅中,范雷对泪水涟涟的齐夫人说道:“夫人放心,我与大哥情同手足。

    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他报!”

    齐夫人诧异地道:“大管事有什么打算?”

    范雷低头思忖一会儿,用力一跺脚,说道:“我贵州一带,有一伙悍匪,来

    去无踪,身手高明,号称‘一窝蜂’。请夫人给我准备一笔重金,我想找到他们,

    请他们出手把那狗官干掉!只要那狗官一死,这葫县就还是齐家的天下!”

    李秋池带着书僮走在大街上,路过县衙的时候,站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

    衙门口出神。

    这时旁边有人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讼师么?怎么,可是有人托你诉

    讼?你若不知衙门里头怎么走,本官带你进去!”

    李秋池转身一看,恰好看见叶小天带着苏循天、李云聪来到他身边。

    李秋池皮笑肉不笑地道:“艾典史,好手段!”

    叶小天打个哈哈:“李讼师,过奖,过奖!”

    “这一番,李某真是受教了。果然是越小的地方越没规矩,越是小吏越视王

    法如无物。”

    叶小天讶然道:“莫非李讼师被吓着了?看你这行色,是打算回水西了?”

    李秋池不愠不恼,笑吟吟地道:“不错!齐木已死,李某留在此地已经没有

    意义。来日艾大人如果有机会去水西的话,一定要知会李某一声,李某人……会

    好好款待你的!”

    叶小天也是笑容满面,极亲切地道:“好啊!艾某本想设宴款待一下你这位

    从水西来的贵客,却不想你这就走了。如果来日李讼师还有机缘来葫县,艾某定

    隆重接待。”

    叶小天笑吟吟地看着李秋池远去之后,对苏循天和李云聪道:“今天应该没

    什么事了,我去县衙后宅看望舍妹。”

    李云聪没有说话,只是深深一揖,等他直起腰来,看着叶小天的背影,一直

    到他消失在衙门口,突然说道:“苏班头,你觉得,叶小天这个人……该死么?”

    苏循天脱口道:“当然不该死!”

    李云聪眼神里飘过一丝阴翳,缓缓地说道:“可是,老爷们想要他死,你我

    小吏,能做什么呢?”

    苏循天咀嚼着李云聪的这句话,渐渐的,他也沉默了……

    叶小天从侧厢甬道一直走过去,到了尽头角门儿进去,便是内宅之后奴仆下

    人们所居的那处狭长区域。

    “叶大哥!”水舞一眼看见叶小天正沿小径走来,一种莫大的惊喜突然涌遍

    了她的全身。

    叶小天这些天的确很忙,再加上受了伤,不想让她知道后跟着揪心,所以一

    直没到后宅。水舞平时天天见他也不觉得怎么,可是一下子见不到人了,她才发

    现那思念已不知不觉就像沉甸甸的果实般,挂在了她的心头。

    水舞拉着叶小天进屋,忙不迭取过茶杯为他斟茶。叶小天和瑶瑶笑闹一阵,

    让她去院里玩耍。房中只剩下他和水舞后,叶小天便压低声音对水舞道:“这几

    天我就安排,咱们想办法离开葫县。”

    水舞大喜,眸中登时放出光来,脱口道:“真的?”

    叶小天笑了笑:“你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免得被人看出破绽。也别告诉瑶

    瑶,她还小,不懂事,可别说漏了嘴。你只是心里有数就好,我这边做好准备,

    就会安排接你离开!”

    水舞欣喜地点了点头,心里登时说不出的欢喜。

    范雷是齐木的结拜兄弟,齐夫人对他极为信任,所以毫不迟疑地为他准备了

    一笔黄金。范雷打好包裹,便悄然离开葫县县城,踏入了莽莽丛林。

    他打算抄小路赶赴铜仁,请那里一个交游四海的朋友出面,帮他寻找“一窝

    蜂”。

    “一窝蜂”胆大包天,就没有他们不敢接的案子,只要请到他们,那个疯典

    史……

    范雷想到叶小天凄惨的下场便忍不住冷笑起来,可是笑意刚刚漾现在他的眸

    中,密林中就突然飞出一枝猎箭,利矢从他眸中射入,血淋淋的箭尖便从脑后冒

    出来。

    范雷一声没吭,便仰面栽倒在密林之中……

    这些日子,叶小天早把葫县内外情形摸透了。他虽然在暗中做着离开的打算,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了麻痹有可能在暗中盯着他的耳目,他甚至还忙里偷闲地

    去了一趟大亨杂货铺,同这位结义兄弟见见面。

    叶小天走到十字大街的时候,大亨正很悠闲地趴在柜台上,同妞妞姑娘聊着

    天。

    店里面很安静,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这两个人一问一答地在扯淡。

    “妞妞,我不是胖啦,我只是懒得瘦。其实呢,身子健康就好啦,瘦骨伶仃

    的模样怎么配得起我这大掌柜的身份呢?”两人交谈得很融洽,大亨趁机把自己

    最大的缺点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叶小天走进杂货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日子没来了,万万没想到大

    亨真的很败家,“大亨杂货铺”竟然弄得比一家上档次的古董店都要雅致,三千

    两银子……只怕打不住。

    大亨和妞妞伏在柜台上,目光缠绵,含情脉脉,完全没有注意到店里进来了

    人。

    “是啊,你倒是想瘦来着,不过呢……下辈子吧!”妞妞抢白了大亨一句,

    托着下巴想了想,眼珠子滴溜溜儿一转,突然很感兴趣地问道:“如果有来生,

    你想做啥,还做人吗?”

    大亨道:“做人没意思。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做只鸭,沿着大江大河,游遍

    整个天下!”

    妞妞两眼放光:“哇!好浪漫啊!”

    大亨问道:“你呢,如果有来生,你想做啥?”

    妞妞想了想,兴致勃勃地道:“如果有来生,我想做只鸡,每天早上喔喔喔

    的,叫醒所有人!”

    大亨笑道:“做鸡有啥意思?”

    妞妞道:“你是不知道,我家邻居养的那只鸡,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叫,吵死

    人啦,人家可最喜欢睡懒觉啦。”

    大亨托着圆润的下巴,美滋滋地挑逗道:“那你喜不喜欢裸睡呢?我可是很

    喜欢裸睡的,浑身一丝不挂的感觉特别舒服……”

    “哎呀,讨厌啦……”妞妞绯红了脸颊,忸怩着小声说道,“其实,人家也

    喜欢的,从小就……”

    “咳!”叶小天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对少男少女没羞没臊的对话。

    “啊!大哥!真是稀客啊!我这店自打落成,你就没来过两回,哈哈……”

    大亨脸皮厚,看见叶小天毫不害臊,立即打着哈哈向他迎过来。

    妞妞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蛋儿对大亨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大亨道:“有空再来啊!”

    妞妞向他扮了个鬼脸,经过叶小天这个本县有名的大人物时,又敬又怕地看

    了他一眼,踮着脚尖轻轻走过他身边,这才偷偷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走掉了。

    妞妞一走,叶小天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问道:“店里怎么没客人?”

    大亨道:“有啊!不过上午一般没客人,下午客人多些,每天都有三五个人

    光顾呢。”

    “三五个……”叶小天看看这富丽堂皇、雅致豪绰的“杂货铺”,顺手从货

    架上面抄起一把扇子,“刷”地一下打开,看着那风格很独特的扇面,说道:

    “杂货铺嘛,进一堆蒲扇卖就好了,这么精致得值个十几文吧,有人买么?”

    大亨道:“大哥,这扇子二百两银子一把呢。”

    叶小天吓了一跳,赶紧合起扇子,毕恭毕敬地放回货架:“二百两一把扇子?

    大亨,你这是坑人还是被人坑了?”

    大亨笑道:“进价当然没那么贵啦,我是二十两一把进的。不过这可是东瀛

    扶桑国的扇子,上边又涂了来自天方国的香料,加价当然就要狠些。”

    叶小天心中很是无奈,虽然他对大亨开店本就不抱希望,可也没想到大亨竟

    会把店开成这个样子。叶小天问道:“你店里这些东西,三千两银子怕是打不住

    吧?”

    大亨道:“那当然,我赊了不少货呢!”

    叶小天奇道:“人家肯赊给你?”

    大亨沾沾自喜地道:“本来是不肯的,不过他们一听我爹是洪大善人,就肯

    了。”

    叶小天绝望地道:“快到一月之期了吧?你爹到时会疯掉的。”

    大亨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也是。哼哼,总觉得我不行,到时候一听我赚

    了那么多银子,他不乐疯了才怪。”

    叶小天猛地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赚钱了?”

    大亨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我从三天前才开始有进帐的,到现在为止大

    约盈利一千两了吧。”

    叶小天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到地上了:“从三天前才开始赚钱,你就赚了一

    千两,你用抢的啊?”

    (第二十二章完,请期待第二十三章《事了拂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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