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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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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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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罪不可恕还是情有可原

    魏建平跑去找张说的时候,他正坐在灯下翻《婚姻法》,看的是“离婚”那一章,条条框框,一大堆的专业名词,十分拗口,似乎句句都有言外之意。更多小说 ltxs520.com他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最后决定明天去问律师。香港那边实行的是另一套法律制度,但他还是想提前了解一下,有备无患。

    扔下砖头厚的书,他起身去开门。魏建平踉踉跄跄走进来,一身的酒气,一说话舌头就打结,“张说,哥们儿……嗯……劝你一句,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他近两天当真是受刺激了,先有张说在《天上人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那是我的心在动”一番惊世骇俗的表现,后有钟笔这个祸害遗千年的妖重返人间。

    张说不理他的疯言醉语,“喝什么?柠檬汁?”

    魏建平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嗤笑道:“难道我是三岁小孩儿?只有女人才喝柠檬汁。”柠檬汁是钟笔最为钟爱的饮料。张说不动声色,“那就矿泉水。”

    魏建平酒喝多了,喉咙干痒,点了点头,没有再抬杠。张说打开电视看新闻,凤凰卫视女主播用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播报道:“‘美成电器’董事长左思昨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决定增加在港的投资资金……”接着画面切到左思意气风发地站在媒体前,面对镜头高谈阔论。

    啪的一声,他扔下遥控器,电视屏幕一片漆黑。水晶灯照在水磨大理石地板上,流光溢彩。电视声音突然被掐断,房内显得分外安静。

    魏建平撑着额头说:“我不明白,这种女人……扔下你跟别人去……结婚生子,你还念念不忘做什么?就凭你的……身家、容貌,还愁没人要?”他醉得不轻,舌头打卷,说出来的话模糊不清,听起来像呓语。

    张说推着他往客房去,“你喝醉了。”一脸嫌恶。

    魏建平嚷嚷:“我没有醉,我清醒着呢。钟笔那个女人不值得你这样……她良心都给狗吃了,如今见你功成名就,又动起歪心思来……”

    张说眯起眼,厉声打断他,“你喝醉了!”不容反驳,一把将他扔在床上,动作鲁。

    魏建平见他要走,大叫:“人家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张说,你就这样对哥们儿?”太不讲义气了!

    张说头疼,回头看他,“你想怎样?”

    魏建平哼哼唧唧爬起来,“今天晚上我要跟你一起睡。”

    张说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没有断袖之癖。”

    魏建平冲他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大门牙,“你的床舒服。”

    张说想到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的情景,浑身起**皮疙瘩,一口拒绝,“不行,要么你睡这儿,要么你走。”

    魏建平对他的铁石心肠表示气愤,他将这股怨气全部发泄在钟笔身上。红颜祸水,不但抢走了他以前吃则同案、寝则同席的兄弟,还将张说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见天日。

    所以第二天他便打去电话,不安好心,“钟笔,难得你回北京,‘自杀社会问题研究学会’的几位老同学一起见个面怎么样?”

    钟笔有些胆怯,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实在是却之不恭。

    她要正视过去,无惧无畏。

    她跟左学说要去赴同学会。左学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看漫画,漫不经心地问:“带不带我去?”她犹豫不决,“你的意思呢?”左学耸肩,“我的漫画还没看完。”她松了口气,“那好,我走了,晚饭让服务生送上来。”左学喊住她,皱眉说:“我不吃酒店餐,我要吃雪媚娘、榴莲酥。”这两样是有名的广式小点心。钟笔这次合作非常,“好,我给你带。还想吃什么?”

    她打扮得十分齐整去赴约,致立体的妆容,钻石项链,卷发随随便便散下来,黑色露肩礼服,皮草披肩,新款高跟鞋,外加同系列的手提袋。这样的行头,总不能坐出租车,于是张说自然而然充当护花使者。

    张说对她的美貌并非早已免疫,但是开车的时候仍然能够做到目不斜视,并没有因为钟笔心仪他就趁机动手动脚,此人十分自律有原则。

    路上又堵车。她十分着急,不断地问:“时间到了吧,时间到了吧?”张说反倒十分坦然,“北京堵车乃是家常便饭,都是老同学,等一等又何妨?”钟笔心想,就因为都是老同学,越发不能让人家等。

    她之所以紧张,不过是心虚、不安、害怕、惶恐在作祟。当年的事——大家会怎么看她?

    迟到半小时。钟笔一出场,便引得大厅中诸人驻足观望,还有不少人拿起手机偷拍。有服务生小声问:“莫不是哪个大明星?”对方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新人。”钟笔在港生活多年,如此打扮在她看来是社交礼貌,别人却不这样想。

    当魏建平以及袁蓝等人以陌生、诧异的眼光打量她时,她知道自己穿错了衣服,白衬衫牛仔裤已经足够,自以为郑重其事,别人却当她是在炫耀示威。也许她的一生总是犯这样的错误,衣服和场合老是不相配。其实令大家吃惊的除了她的到来,还有陪伴在侧的张说。当年她抛下张说,跟有钱人走时,所有人义愤填膺,大骂她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可是张说,怎么会……在外人看来,二人的关系当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系列戏剧的转变,使得众人维持缄默。

    她打过招呼,不再说话,生怕越说越错,惹人讨厌。大家胡乱开着玩笑,甚至是拿带颜色的成人笑话互相取笑,推推搡搡,动作亲密。但是对她,所有人都很客气,不是礼貌的客气,而是排斥般的疏离。偶尔有人问她要不要喝酒,她摇头,于是不再问第二遍。

    她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大家自觉或不自觉地排斥她。可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自杀社会问题研究学会”每次活动,她是所有人的宠儿。

    难道这就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心蓦地一痛,做错了事迟早要付出代价。她茫然看着周围嬉笑吵闹、昔日最熟悉的朋友们,可是这份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她全然无关。她是一个陌生人。

    大家开始唱歌,她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犹不忘在适当的时候鼓掌。不管怎样,既然来了,总不能退缩。有人起哄要张说唱,张说推说五音不全,众人哪肯放过他,齐声反对。他无奈下唯有接过话筒,唱了一首张雨生的《大海》,唱得一般般,中规中矩,不出彩但是也没有跑调。

    上面在唱“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张说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哪怕他最不拿手的唱歌,亦是全情投入;下面袁蓝举着酒杯找了过来,上下打量她,伸出手,“钟笔,幸会幸会。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风姿绰约,艳光四。”

    风姿绰约、艳光四不是好形容词,通常用来形容“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女人,她知道。但她还是伸出手,同袁蓝好好地握了一握,察觉她的指尖跟自己的一样冰冷,“你也一样,容颜不改,风采依旧,袁蓝。”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袁蓝是东北人,个子高,骨架小,桃花眼,身材微丰,格直爽,不愿意跟她敷衍,冷哼道:“我以为你躲在香港不回来了呢。”

    钟笔依然保持微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哦,为什么这样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勇气尽失,差点儿落荒而逃。

    袁蓝露出不屑的神情,“你还敢回来?真是勇气可嘉哦——”轻轻击了下手掌,嘲讽中一脸鄙夷。钟笔本不想解释,但最终还是开口,声音轻飘飘的,“有些事情,如鱼饮水,个中滋味,冷暖自知,不事到临头,谁都没有发言权。”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身体蓦地僵硬。

    她的辩解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袁蓝冷冷看着她,“说得好,说得好!那么爱慕虚荣、奢侈成、水杨花、忘恩负义,也是身不由己了?”

    任何女人都受不起这样的指责。钟笔脸色大变,冷冷地道:“这个,不容你置喙。”

    袁蓝轻蔑地说:“真不要脸。”手腕倾斜,将手上的酒淋在她头上。

    钟笔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时间惊呆了,连躲避都忘了。不一会儿,头发全湿了,酒滴滴答答落在脸上、肩上、身上,继而滴在地上,感觉像是身体某个部位汩汩流出的鲜血,难受得四肢百骸都痉挛起来。她抬头四处张望,眼睛好半天没有焦距。见周围众多眼睛看着她,似乎都觉得大快人心,她脸色瞬间苍白,暗暗揪住自己的衣角。钟笔,钟笔,忍一忍,忍一忍,这不算什么。黑棋子般的瞳孔映出心底诸多的情绪,尴尬、狼狈、难堪、伤心、痛苦、惶恐无依……

    她吃过许多不可言说的苦,可是从来没有当着众人受过此等羞辱。眼泪可以强忍,但是她控制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指甲掐进里,用尽全力强迫自己镇定。她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手袋,背对众人,拿出纸巾擦脸,十指抖了又抖,几乎抬不起手。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丢人现眼,忍,无论如何得忍住!

    周围人见此变故,瞪大眼睛,很是吃惊,但是没有人上前解围,包括脾气温和的魏建平。不过有人发出叹息,“哎——”看到钟笔忍着眼泪默默承受的样子,不是不同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情。

    张说把话筒掷在地上,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吓了一跳。他看着袁蓝,冷冷地问:“怎么回事?”脸色极差,一向平和的声音变得尖厉,眼神凌厉。

    钟笔怕事情闹大,那她在大家心中更无立足之地,忙说:“没事,没事,一时失手而已。”因为隐忍,声音沙哑,鼻音浓重。她站起来,背过身去,“我走了,你们继续。”她整个人快崩溃了,再多待一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得下去。难道她就如此下贱,送上门来给人作践?

    但是袁蓝并不领她的情,仰首说:“我泼的。”她敢做就不怕承认。

    张说眸光一寒,逼视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为什么?”

    “有些人需要教训。”

    “没有人需要教训。而你,也不是上帝,拥有裁判众生的权力。”他拥住快要晕倒的钟笔,环视场内,一字一句地说,“以前我跟大家一样,觉得她不可饶恕。可是,当事情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其中的错综复杂,并不是简单的对与错便能判决。”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凄凉。有时候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更加容易解开苦苦纠缠的心结,他也是许多年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有的人天生拥有一切,有的人却需要为了三餐的温饱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钟笔终于失声痛哭,伏在张说前抬不起头,全线崩溃,啜泣道:“不,我错了。我爱慕虚荣,背信弃义,懦弱无能,意志不够坚定。今天这杯酒,我罪有应得。”她对不起张说,但是没有对不起其他人。

    众人见到此情此景,皆有一丝不忍。就连始作俑者魏建平,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他替朋友打抱不平,可有打错了?

    袁蓝长到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呵斥过,顿时涨红了脸,气愤地说:“我哪有做错?连她自己都说她罪有应得。”

    魏建平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不过想给钟笔一个灰头土脸罢了,如今一个弄不好,多年的老同学恐怕要反目成仇。他连忙拉过气犹不平的袁蓝,息事宁人地说:“你醉了,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话:“我们不是道德的化身。”不该轻易判谁的罪。孰对孰错,换个位置,答案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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