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车祸
2020年10月30日
江浅放在桌上的手机响时,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上的项目文件。「请记住邮箱:ltxsba@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老妈」,他才连忙接通电话。
「喂,妈。」
「还没呢,还在公司里,最近大半个月公司一直加班,怎么了?」
「跟公司请一星期假?这……恐怕不行,公司最近实在太忙……」
「哦,好,我在公司的三楼,出电梯就能看见我,好……」
江浅挂断了电话,满脑子却是大堆疑问。
他母亲费晴在警局上班,记事起,她公务便繁忙到连他这唯一儿子的学业生
活都几乎没时间照顾,今天怎么有闲工夫来他公司?而且在电话里他听到了一件
奇怪的事,费晴要他先跟公司请假一个星期,又没说明原因是什么。
「江浅,上个月六号项目的报表你还有留档吗,我的文件好像给我弄丢了。」
同事余宝忽然凑到他身旁,额头满是汗,是急的。
「你没有备份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浅皱眉,「下次小心点,这六号项目的报表最终负责人可是你。」
「太感谢了,明天请你吃饭。」
余宝重重地一拍江浅肩膀,高兴地说道。
「你说的,到时候重重宰你,可别反悔。」
「宰,尽管宰。」
应届生的江浅选择这家公司后,发现同一组里有四名同事都是江城大学毕业
的同窗,包括眼前的余宝,虽然大家认识不过几个月,但年轻人很快就打成了一
片。
余宝身宽体胖,人又没有心机,跟江浅走得最近,关系挺不错。
江浅很快就把刚才的电话抛到了脑后。
他手头的工作还有很多没有做完,不把这些事都完成,别说请假,通宵都得
加班,睡都别想睡。
刘屠夫刚刚还怒气冲冲地出来,指着他们小组每个人的鼻子,臭骂了他们整
整半个钟头,才回他的办公室。
他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请假绝对绕不过他,这个时候,江浅也不愿去触碰
他的霉头。
刘屠夫全名叫刘德贵,一个四十多岁离异的老男人,顶着一颗大光头,性格
无比暴躁,看上去凶神恶煞就像古时代的屠夫,动不动就对着底下的人狗血淋头
般的辱骂。
几乎每一个像江浅一样刚进公司的新员工,全都遭受过他的臭骂。
偏偏他又深受公司高层信任,在他的手底下工作,真是一种受罪。
念头刚起,江浅耳边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咆哮。
「六号项目的报表是谁负责的,马上给我滚出来。」
江浅身旁的余宝周身一个激灵,吞吞吐吐地起身说:「是我,经理。」
「是你?你他妈的吃屎的吗,报表里这么大的数目都能搞错?」
刘屠夫噼里啪啦地对着身材肥硕的余宝就是一阵狂批,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
声像机关枪一样地从他嘴里抖射出来。
几个胆小的女同事听得脸色都白了。
刘屠夫把手中一大堆文件重重地摔在余宝的头上,冲他吼道:「报表全部给
我重做,天亮之前没有做完,明天就给我滚蛋!」
余宝苦着脸,蹲到地上拾起散落一地的文件,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你说滚
蛋就滚蛋啊,老子偏就不滚,你能怎么着……」
「看什么看!」
刘屠夫一声发吼,整个小组十多名同事纷纷收回目光,私底下则不免对刘屠
夫感到不爽。
余宝收拾好文件,超过两百斤的身躯一屁股坐在椅上,喘着粗气,低声地对
江浅嘟囔:「这姓刘的,最会压迫剥削我们这些刚踏入社会的嫩头青,哪天要是
真惹恼了大爷我,我一屁股……」
噔,噔,噔。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从电梯的方向传来。
余宝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江浅看到他那张肥胖的圆脸,忽然之间涨得通红,嘴巴张得大大,眼珠子更
是瞪得圆圆,呆呆地望向前面。
一男一女,从办公区前方的电梯处向这边走来。
那男的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留着平头,长相普通,身穿着蓝色的警服。
走在前头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浅灰色的西装套裙跟白色的衬衫,将她腰
身美妙的线条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
修长的双腿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腿上裹着肉色的薄丝袜,头发盘旋着,看上
去气质高雅,极为漂亮。
女人气质优雅,目光却十分凌厉,视线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时,至少逗留一
二秒钟。
很多人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纷纷移开视线。
女人踩着高跟鞋,一路行来雷厉风行,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王。
不止是余宝看呆了眼,江浅周边那些男同事,他们脸上的神情也跟余宝相去
不远,充满了惊艳。
办公区的那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更是看得眼冒星星,对这仅是第一次见面的
气质女人露出崇拜的眼神。
准备回办公室的刘屠夫,也惊异于眼前女人那惊人的美,一时间愣在原地。
「真……真漂亮。」
余宝终于回过神来,他涨红着脸,「我……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有气
质的美女。」
他忽然有些语无伦次,「啊,江浅……她,她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你看
到了吗?」
江浅有些无奈地起身:「妈。」
余宝忽然停了下来,张了张嘴,像是变成了哑巴似的。
周围更是一阵寂静,江浅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惊讶目光直射他的后背。
费晴扫了一眼儿子所在的办公区,说道:「你上司在哪,叫他出来。」
「这是我们刘经理。」
江浅朝她身后一指。
费晴凌厉的目光落在刘德贵身上。
「这,这位女士,您有何贵干?」
刘德贵回过神,有些谨慎地询问道。
他脾气虽火爆,但不是蠢人。
眼前的女人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自身流露的气质,都显示着她的身份并不
一般。
特别是那个穿着警服的精悍年轻人一脸恭敬地站在她身后,更加深他的猜测。
费晴澹澹地说:「我来接我儿子,顺便给他请一周假。」
她的声音低沉婉约,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您儿子,哦,江浅是吧,好的好的,没问题,江浅的工作我另外安排给他
的同事就行了。」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刘德贵,此刻站在江浅妈妈的面前不仅完全没了脾气,且
像矮了一头,忙不迭地答应,连一个不字都不敢吐出来。
「走吧。」
费晴澹澹地吩咐了一句。
江浅跟呆若木鸡的余宝以及一帮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收拾东西跟上。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公司楼下的门前。
费晴这么快就到他的公司,江浅倒也没有想太多,他跟着妈妈坐进车子,随
口问道。
「妈,究竟是什么事?」
费晴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驾驶座上的下属吩咐了一声:「小何
,到市中心医院去。」
「好的,费主任。」
车子随即启动,开进大路。
「妈,我们到市中心医院做什么?」
江浅心中疑惑,不由皱起眉。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素来雷厉风行的老妈,眉眼之间竟然罕见地出现一丝
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倦色。
只听到她顿了一顿,这才说了一句:「你爸出了车祸,被人送到了市中心医
院重症室。」
江浅的脑袋嗡地一声就炸开了,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微在颤抖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的事?」
「傍晚。」
「那,那爸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放心吧。」
看见儿子面上的担忧,费晴却是冷冷一笑:「他死不了的,他这种人,怎么
舍得死。」
江浅知道,他这已经跟他爸爸分居快两年的妈妈,对丈夫的感情早就消失殆
尽,只剩下深深的成见,叹了一口气,遂也不再说话。
一路带着焦灼不安的情绪,车子驶到了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
下了车,江浅就急匆匆地赶往病间。
一路寻到费晴跟他说的病房,一个穿着大白褂的中年医生,正站在病房外对
两个护士在交待着什么。
江浅连忙走上前去,焦急地问:「医生,你好,我叫江浅,是江文景的儿子
,请问我爸他现在情况怎样了?」
主治医生见病人的家属来了,便又吩咐身旁的护士几句,这才走了过来。
「你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从重症室里转出来。」
江浅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医生又朝他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伤者的头部遭到了不小的重创,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他的心肺功
能也受损,情况依然不是很乐观,具体的恢复情况还要继续观察。」
费晴来到儿子身后,静静地听完医生交待的话后,一同进入病房。
在病房里,江浅见到了浑身上下到处缠满了纱布,几乎看不全面目的老爸,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老爸,却是两三个月前的事
了。
与上次见到他相比,男人依旧不修边幅,满脸的
胡子渣,但明显比之前更瘦
了一些。
是啊,他一个人租房子住,一日三餐从来都是随便将就对付,除了江浅偶尔
去看他时会亲自下厨弄点东西,父子俩小酣几杯外,其余时间他都是过得一日是
一日,营养摄入能足才是怪事。
江浅爸爸是一位画家。
说画家其实是抬举他了,因为他虽然对画画十分痴迷,可他的绘画技巧,在
这项讲求天赋的领域里,实在太过于平庸。
数十年如一日的浸淫,他的技艺几乎没怎么提升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江浅爸爸这个人在他的妻子眼中,还过于自视清高,对所谓的名利财富不屑
一顾,结果就是江浅当年出生,他连奶粉都买不起,这么多年来全靠妻子的工资
养,而且从来不会反思自己。
这也是费晴这些年来,对丈夫的成见与矛盾越来越深的主要原因。
江浅一直不明白,她这貌美如花的老妈年轻时,怎么会主动倒追他这古怪的
老爸,甚至不顾外公外婆的阻拦,毅然地嫁给他。
当然,想明白想不明白,现在也都早已经不重要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
旧事。
早在两年前,费晴就已经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但不论是费晴好言相劝,还是火山爆发一样的争吵,男人就是死活不肯同意
离婚。
直到最终,费晴也没能如愿地跟他办理离婚手续。
盛怒之下的费晴,自此就跟男人分居。
男人倒也识趣,知道一家人所住的房子他根本没出过半分钱,在被妻子扫地
出门之前,主动搬了出去,房子留给母子俩住,自己在外面找廉价房子租。
当然,他应该更怕自己死赖脸皮留下来,会变成妻子搬出去住。
每次江浅去男人住的地方看他,他总是假装着问东问西,却是拐着弯在问该
怎么让妻子回心转意。
但其实早在两人分居之前,费晴的身旁已经有了一个明面上说是追求者,实
际上在江浅看来应该已经是她男朋友的男人,只是碍于没有离婚,他们的关系明
面上一直没有公开罢了。
男人显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些事,以至于身为儿子的江浅,根本不
知如何开口。
费晴的想法干脆利落,既然男人死活不肯离婚,那就分居,两年一到她一样
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到时候男人不肯离也得离。
在江浅看来,费晴此意已决,男人死守一纸结婚证又有什么意义。
费晴跟江文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
两年时间,这个曾经是她另一半的男人,早已经从她的生命中剥离了出去,
是那么地陌生。
江浅见她进入病房后,目睹父亲昏迷不醒的样子,神情复杂,甚至还罕见地
有些许局促,知道她心情复杂,只得找些话来问。
「爸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费晴在江城警局上班,职务是重桉组主任,统管整个重桉组,可以说是级别
极高,人脉又广,查出江文景车祸的事故原因自然不难。
这场事故其实发生得很简单。
就在傍晚十六点五十分左右的时候,江文景驾驶着他那辆上了年份的桑塔纳
,沿着环城西路准备驶进河滨路,在路口准备拐弯的时候,像失控似的完全没有
减速,跟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巴发生了碰撞,车身在路上翻滚了数圈。
那辆大巴的车身也被撞塌陷了一个大坑,所幸的是当时车上的乘客基本都在
前几个站台下了车,车上刚好只剩一个司机,受了点外伤,但惊吓是少不了了。
江浅听到这里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爸的车虽然老,但开了这么多
年也没出过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间就失控了呢。」
江文景那辆桑塔纳虽然是多年前在费晴的资助下淘的二手车,但一直视若珍
宝,保养得非常好,各种零件也是非常注意检查更换。
而且两三个月前,江浅去看江文景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载着江浅到老城
区吃了一顿烧烤摊,他开着车依旧是那么驾轻就熟,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失控跟人
相撞。
费晴沉着脸,冷冷地说:「他在报复我,所以他故意选了今天。」
江浅愣了一下,「今天?今天是……六月二号,什么日子?」
接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张了张嘴,满脸的震惊:「六月二号,妈,
难道,你的意思是……」
他明白过来了,难怪他老妈这一路一直是脸上阴云密布。
因为两年前的今天,恰好正是两个人分居的时间。
费晴必定是在此之前,最后一次跟江文景谈及离婚的事。
但江文景心里依旧不想离婚,而且他连拖延都懒得去拖延,直接以这样的方
式作为回答,难怪费
晴一直脸色铁青。
江浅叹了一口气。
父母的感情事他也没办法插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只希望父亲能够没事。
江文景刚动过手术,目前脱离了危险期,但还陷入昏迷之中,医院的护士不
时进来检查。
期间费晴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江浅知道他公务繁忙,便对妈妈说道:「妈
,你忙的话就先去吧,今晚我留在医院陪爸就行。」
费晴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望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文
景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江浅寻思着,出了这样的事,应该得跟他女朋友安简说一声,免得她下班有
时跑到公司去找他,于是就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