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晓春斟酌了一下说“我们有一个好朋友今天死了,是癌症。01bz.cc”
“哎呦,年纪轻轻的就”张妈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佳来这孩子啊,从小就特别善良,难怪她承受不了这种事。”
“是啊,阿姨,您多安慰她,她其实挺脆弱的。”
“是的是的,希望这件事能让她成长起来。谢谢你了啊。”
张妈妈连连感谢着挂了电话。
常晓春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开门声,以及微弱的哭声。
张佳来一家人直到过年都没有回来。
寒假,常晓春继续打零工,吴爽偶尔找她玩。高飞去了上海姑姑家。张佳来一直没有跟他们联系。时光照旧在春节前几天动身去了寺庙。
三十晚上,妈妈宣布要嫁给袁叔叔。
虽然当时觉得两个都是中年人了,又不是第一次结婚,还当着孩子的面兴奋成那样子很滑稽,但多年以后常晓春再想起那天晚上,心里只剩下酸涩的温馨。
那天晚上,常晓春回到家,叔叔也在。妈妈特意打扮过,头发挽着,穿了件只有重大节日才穿的改良旗袍。叔叔跟郑少秋是同一款的男人,稍矮了一点,穿了件西装,油亮的头发三七分。扑面而来的民国剧气息让她坐下时抖了一下。她一坐下,叔叔就递上了一个红本子。
翻开小红本,常晓春郑重其事地念出上面两个名字蓝田、袁珏生。
妈妈原来的名字叫蓝小华。爸爸认识了妈妈之后,觉得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就想给她重取一个。山沟里的人认识字不多,为了方便妈妈好记好写,他给她取名蓝田。
蓝田日暖玉生烟。
他们当时一定是相爱的吧,爱到要为她重新命一个名字,爱到愿意让他改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这名字最终跟别人相配了去。
“恭喜你们。”
无论如何,常晓春还是祝福他们。
或许是她的祝福掀起他们幸福的最高潮。他们难以自抑地深情望着彼此
“田田”
“珏生”
就他俩人目前的造型和充沛饱满的情绪来说,万事俱备只欠拥抱。
她猜对了。
拥抱过后,袁珏生对他们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发表了一通感想,他说的激动,但勾不起常晓春一点兴奋。
“常晓春”
蓝田的怒吼一下把常晓春从放空中拉出来。
“叔叔说话,你听没听到”蓝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听到了。”常晓春扶好被震倒的酒杯,叹息着凶婆娘你都做人媳妇了还这么凶。
“晓春啊,”袁珏生说,“叔叔要跟你道歉,没征求你意见就”
“她敢有意见不同意就给我滚出去”
“田田,你不要对孩子这么凶嘛。”
“你管得着吗她又不是你生的。”“田田”
常晓春左看看又看看,暗暗纳闷妈妈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常晓春,”蓝田发话,“以后你袁叔叔就跟我们一起住。你叫他叔叔还是爸爸,随你便。我养到你大学毕业。之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钱。我也不指望你养我。”
有了男人底气就是不一样。常晓春笑笑“给我个机会养你吧,以后等我大学毕业,一定挣很多钱孝敬您老人家,还有叔叔。”
“哼。”蓝田嘴角抽了一下。
“别抽,皱纹出来了。”常晓春故意的。
“啊”蓝田立刻捂住脸,“有吗”
袁珏生掰开她的手仔细看了说“没有没有,我们田田很显年轻的。”
常晓春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虽然妈妈骨架子小不显老,但也快四十的人了,加上长期酗酒,没得细看了。没有外貌,没有钱财,或许,袁珏生对她是真爱。常晓春想到这里,一阵感动。
“不过说实在的,”袁珏生说,“晓春,你和你妈妈长的不太像啊。”
“她像那个王八蛋。”蓝田绷着脸说。
常晓春沉默了。女儿生的比妈妈魁梧的,应该不多。妈妈155的个子,小脸细长的眼睛,丰满玲珑。而她初中就不止一米六了,苗条型,眼睛大,脸有点圆。张佳来说她要是不笑,看起来很清纯,一笑就很傻。
“田田,以后咱俩生个孩子,像你”袁珏生充满期待地看着蓝田。
常晓春一下看到四周飘了很多小桃心儿。
“嗯好。”蓝田的脸左绷右绷,绷不住了,娇羞了地笑了一下,立刻恢复原状。
“妈”常晓春惊了,说,“妈,你再笑一下。”
“犯什么经病呢。”蓝田瞪她。
常晓春几乎喜极而泣“妈,我居然从来没发现,你笑起来有酒窝”
“田田,你有酒窝”袁珏生惊喜地捧着蓝田的脸,好像她不是有酒窝而是有了。
袁珏生说“你以后一定要常笑笑,好吗”
蓝田愣了一下,拍掉袁珏生的手,低下头,默默地,像个好孩子一样,一手扶着碗,一手拿起筷子吃饭。
常晓春看到一滴眼泪落在她的碗里。
守岁的传统让位给了妈妈的新婚之夜。常晓春关好门,关好窗,裹了被子坐床边发呆。
拜年的电话打来好几个,都是她的朋友。妈妈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戚,不交朋友,也不跟爸爸的亲戚来往。
时光打来,常晓春说了妈妈结婚的消息。
时光听出她不高兴,笑着说“你还有我。”
常晓春空落落的心,一下就被填满。
晚上还是失眠了。她不愿意独自留在家里忍受心中不时冒出的酸涩,干脆起来穿好衣服出门散心。
没有犹豫,她背着一盒袁珏生带来的烟花,拿了钥匙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三十晚上的街道,不停地有烟花坠落。她急着步子,眼睛忍着不去看烟花,一口气跑到了开发区边上的高速路上。
车很少,很疾,很疯。她都没看清它们就掠过去了。
放眼望出去,路是灰白色的,细长地延伸到远方,末端连着一只叫做“星空”的风筝。路两边,高大的厂房和风车错落地站在广阔平地上,像一个个正朝着天空呼喊的巨灵。
原地旋转着看清楚天地的全貌,她错觉是站在了她梦里的那片荒原之上。
她很少半夜出门,更加没有在年三十出来过。第一次知道大年三十晚上的高速公路长什么模样。
把面前的景象牢牢记在脑中之后,她点燃了带来的烟花。
做人要学会哄自己开心。
假装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常晓春抱着膝盖坐在荒芜的草地上,欣赏天地间只为她一个人盛开的花火。
看不见人烟的原野里,朵朵烟花像第一次出门的精灵,欢呼着,惊又喜悦地蹿升至天空。
灿烂火光映照在脸上,常晓春想,她一定要把时光带来这里看看,她要牵着他的手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一步一步地幸福下去,永远幸福下去。
高二下学期开学张佳来从云南回来了。她变得很沉默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疲惫的忧伤。常晓春对她说什么她都只是笑笑。
“换了任何人经历她这样的事都要难过很久吧说不定会成为下辈子的阴影。”吴爽坐在奶茶店里不停地搅动着杯底的珍珠说。
“想当年我跟黄桃分手足足难过了一个月。我在镜子面前使劲儿掐自己的脸才让自己哭出来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
这么长时间了吴爽还是叫他黄桃。
黄桃也好香蕉也好初恋在我们的生命中最终都会留下一个刺眼的符号想忘也忘不掉。
常晓春担忧地说“佳来这个可比分手严重多了啊。”
她想除非张佳来找到另一颗青梅不然她永远不会忘记那颗半路失落的梅子。
两个月之后另一颗青梅出现了。
那天有衣锦还乡的学长回母校演讲千人的礼堂满满当当所有人都被学长讲的外面的时间吸引着演讲结束后纷纷冲进教室拿起书本按学长的话来说要用书本搭建起通往外面的阶梯。
张佳来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着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礼堂里仿佛完全不知道有散场这回事
贺小冬就在那个时候跑回礼堂拿一本书。爱情有时来得容易只需要一个纯净哀伤的侧脸。
同样高高瘦瘦白白贺小冬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总让常晓春想起秋添贺小冬和秋添太过相像她猜不准张佳来和他在一起是好是坏。
吴爽也有同感她经常性地吧贺小冬误认是香蕉。因为不满张佳来这么快变心她拒绝为贺小冬起外号直接叫他名字。
“贺小冬”还是那家奶茶店吴爽坐在常晓春身边对着对面一对新晋的情侣说“你这名字好啊。小冬、晓春、秋天再加一个叫什么夏的一年四季就凑齐啦。”
笑容从张佳来脸上逝去。
常晓春捏了一把冷汗在桌子底下踹了踹吴爽。吴爽故意刺激张佳来看计谋成功她装作没事镇定地转移话题说“待会儿去时光家看什么电影啊。”
张佳来只是笑笑。
为了开导张佳来他们积极地带她一起玩。那阵子时光妈妈持续出差她们获得时光恩准可以去他家看电影。
时光住的那栋大厦周围的区域原来是干部和归国华侨的聚集地后来城市规划整条街成了旅游商业景点。时光的家亦成了景点的一部分。
不是因为时光这栋三元大厦对常晓春来说永远只是个地标。
高中生很少有像时光这么自由的妈妈很少管着住在大房子里永远有足够的零用钱。
张佳来、贺小冬、吴爽加上常晓春死人租了两部电影到时光家里过周末。本来叫了高飞但是他家最近有事来不了。
贺小冬第一次讲这座地标建筑羡慕的“哇”了好久在房子里跑老跑去。吴爽完全把那儿当自己家大字状坐在客厅那张有十几年历史不知道从哪个国家进口的沙发上。
时光尽地主之谊拿了饮料招待帮他们开了电视和dvd拉了窗帘屋子里昏昏的色调正适合看电影。
张佳来喝着饮料开玩笑说“沾了晓春的光啊。”
常晓春是有那么点儿荣耀的感觉。
他们看的第一部电影是经典的重庆森林。王菲拿着放大镜在梁朝伟床上找到一根头发然后抽风似的滚在床上大叫。常晓春在电视机前笑“找到一根头发也能这么开心。”
“什么开心啊。”吴爽不解“她那明明是抓狂好吗”
常晓春更不解“她找到梁朝伟的头发当然开心啊怎么会抓狂”
“那不是梁朝伟的头发好吗”轮到吴爽抓狂了“那是女人的头发”
“那明明的一根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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