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来她家过年。很多年都没有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看联欢晚会了。叔叔对妈妈很体贴,妈妈对叔叔很依赖。也许她不久就会有个新爸爸了。
饭吃到一半,她接到时光的电话。两个人相互拜年。
时光说“前两天你生日,我给你寄了巧克力,收到了吗”
常晓春记得前两天是收到一个包裹,她忙着上班直接给妈妈了。环顾了客厅,她在茶几一堆瓜子壳下面看到巧克力的空盒子。
“常晓春”时光叫她。
“啊啊,收到了。”常晓春堆笑,“很好吃。”
“那就好。”
讲完电话以后,常晓春气呼呼地问妈妈“你把我的巧克力全吃了”
妈妈有点儿没面子,拍了筷子说“什么你的巧克力,你还是我生的。”
有外人在常晓春不好发作,闷闷不乐地坐回桌子小声嘀咕“难怪越来越胖。”
妈妈耳尖听到了“说什么哪”
“别生气。”袁叔叔出来打圆场,“孩子调皮。大过年的,大家高高兴兴吃饭啊。”
袁叔叔在纺织厂做会计,典型知识分子的脸上有着懦弱的算计。常晓春在心里拿他和爸爸比,怎么也比不过。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常晓春出门去倒垃圾。新年开始,家中一切都要是新的,干净的。
推开家门,经过妈妈房间时,从门缝看到妈妈和叔叔在亲吻。他们紧紧抱着,浑然忘我。
常晓春的脸烧起来,帮他们关上了门。
她知道为什么自己没办法由衷高兴,她心里还是盼着爸爸能回来。不过,妈妈好像不愿意再等了。
悲伤时,她接到了时光的电话。
听到常晓春的一声“喂”,时光就知道她不开心,问她怎么了。常晓春老实交代了爸妈的事。
时光说“虽然她是你妈妈,但她有她自己的人生。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
她不开心了“干嘛这么理智,就不能安慰我一句”
他说“你换个安静的地方。”
她这边,心急的人家已经零星放起爆竹炸出砰砰响,他那边,只有风声。
“你等会儿。”她把电话线拖进自己房间,关上窗户,关了门,用被子捂住自己。
“好了,”她说,“安静了,你要说什么”
时光说“嘘”
左手食指放在唇边,右手握着手机伸向天空,
此时,寺庙敲响了新年的钟声,把天地唤醒。时光坐在山顶,他的脚下,山岚弥漫在漫天的星斗下,灿烂的烟花升起在远方的远方的远方。
时光,我一直很想问你,那里的烟花好看吗
四青梅
“恋爱是什么滋味”
张佳来问。
“恋爱啊”常晓春认真地思考,闭上眼睛思考,她说,“恋爱就像青梅的味道。你吃过青梅吗那味道清清的、香香的,闻起来很诱人,吃起来却有点酸,酸到你的心都纠起来,严重的时候,还会打颤。”常晓春想到时光的吻,羞涩地捧住脸说,“也许你吃一口就不敢再吃下去,可是以后只要一想到它,就会流口水,就会很想再吃一口。周而复始。”
那时,常晓春刚和时光在一起不久,她把恋情告诉了最好的朋友张佳来,激起了张佳来对恋爱的憧憬。常晓春讲完这些话的第二天,张佳来写情书对那位被罚每天打扫他们教学楼前花坛的学长表白。那天早上,常晓春亲眼看着张佳来假装没事地把情书塞到学长手里,她趴在窗口上挠墙,比当事人还紧张激动。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学长,叫秋添,他就是张佳来的青梅了。只可惜,她的青梅因为小时候生一场大病,成了哑巴。所以张佳来才会说“哪怕他是个哑巴,都会尽一切语言以外的能力取悦对方。”
为了秋添,张佳来特意去学了手语。学期末,她已经把基本手语都学会。下课只有十分钟,老师拖堂两分钟,从高一楼下跑到高二楼上两分钟,跑回去两分钟,所以,张佳来和秋添在课间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四分钟不到。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发挥创意,一下课便冲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他在楼上,她在楼下,两个人在阳光下对彼此做“我爱你”的手语。
我,手掌放在胸口;爱,用手把心脏抓出来在掌心揉碎;你,揉碎的心脏递给对方。
几个简单安静的姿势有着比语言更深沉的力量。
常晓春耳濡目染也学会了。
放学的路上,常晓春对时光做了这个手势。时光看懂了,却没有任何表示。常晓春习惯了,她对他爱的致意就如同向一个无底深洞呼喊,基本不会听到回音。回家的路上,继续是常晓春一个人讲很多话。学校的八卦啦,家里的事啦。
到了路口,他们要分别了,时光不像以往那样站在路口等她消失在楼道,他拍了下胸口,手掌翻上做了个“耶”的姿势。他把那个“耶”懒懒地举在耳边对她挥了挥,双手插进兜里转身离去。
“什么意思”常晓春又不懂了。自己做了一遍他的姿势,才悟出,原来是“too”啊。
这就是他爱的方式,他爱的漩涡。
在这漩涡中轻轻跌宕着,很快半年过去,他们进入高一的暑假。
因为时光的介入,高飞和常晓春有半年多没有来往。暑假的时候,张佳来把他们约出来吃饭,顺便和缓关系。
常晓春早已不介意那件事。高飞对时光虽仍有龃龉,但他看时光那段时间一直表现不错,至少没有坏的表现,慢慢也就不再僵持下去。
暑假第三天,他们约在附中附近的小饭馆吃饭,彼此带上家属。
张佳来带上秋添,常晓春带上时光,高飞带上他新认的亲妹妹。
见面那天,常晓春第一个到。饭馆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学校的熟面孔。常晓春进门的时候,对面靠墙那边桌子上的两女一男打的正热闹。
女生高挑、英气。女生b纤细、柔弱。而男的,身形精瘦,皮肤蜡黄,蓬乱的头发,有种不健康的颓废。不知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恩怨情仇
她这边天南地北地思维发散,那边动起手来。高挑的女生一扎啤酒泼在男孩脸上,吼着“许蔚彬,算我瞎了眼,我看错了人祝你们开心,祝你们幸福,祝你们老了抱着一块儿死”女生声泪俱下,表情与热门催泪韩剧里的女二号一模一样。看来电视剧很大一部分还是脱胎于现实的。
高挑的女生恨恨地抹泪离场,可男生并不打算让她走的这么潇洒,他抄起个凳子砸过来,脸上的表情比那女孩还要愤怒,似乎他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幸亏常晓春眼疾手快拉了女生一把才没酿成惨剧。
凳子擦着女生耳边落地。女生惊讶地看了眼常晓春,更惊讶地回头看了看男生,哭了“好、好算你狠。”她哭着跑出去。
常晓春叹气,那女生看上去很凶悍,依照那性格把凳子提起来扔过去才是正常的,但她偏没有那么做,一定是爱惨了那个男生才会这样的吧。
这一场落幕之后,高飞带着他妹妹愉快地上台来。一看到常晓春,高飞就对身边的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对常晓春笑了笑,不冷淡亦不热情。女孩的笑很美,常晓春脑中浮现出许多古诗词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高飞毫不见外地拉开常晓春旁边的位置坐下,女孩乖乖地坐到高飞身旁。
“那谁没来”高飞问。
“他有事,要过会儿。”常晓春说。
高飞沉默了一下说“不是不想来吧。”
常晓春说“你想多啦。他早就不在意那件事了。”她推了推高飞,“还不介绍一下你妹妹”
看着常晓春笑眯眯的脸,高飞忽然有点生气,帮她生气,帮她个猪脑子不会挑好男人生气。
见高飞不说话,常晓春索性隔开高飞,笑着问女孩“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呀”
高飞挡在女孩面前说“别姐姐姐姐的,艾冉还比你大几个月。”
“艾冉很少见的姓啊。”常晓春说。
艾冉微笑,垂下眼睛。
“别提这个姓了。当初老头子就是看她妈妈的姓特别,才去招惹的。”高飞环过艾冉用力拍拍她肩膀,“招惹完就走了。我一直知道有艾冉存在,但是她妈妈不准我们来往。前些日子,我撞见她在路边被一群混混欺负就把她给救了。你知道,女孩子长的太漂亮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正好她妈妈去外地做生意,没人管着。我就认了这个妹妹。”
常晓春瞪高飞,怎么能当着面说隐私。
艾冉第一次开口,声音甜美“没关系,我们家的事周围人都知道,没什么好瞒的。”
她的豁达里有一种凄楚。
常晓春给艾冉倒了杯水,转开话题说“你比我大几个月不就和我同一年生的了,怎么晚上了一年”
“她去年生病休学,”高飞抢着说,“今年考上附中,厉害吧。”
常晓春说“太好了,以后在学校尽管来找我。”
正说着,张佳来和和她的学长手拉手走进来。
张佳来今天细细打扮过,两条麻花辫扎的紧紧的,公主袖的衬衫领口上绑着一只绿色的蝴蝶结。一看就是妈妈打扮出来的样子。
常晓春看到张佳来这样乖的摸样,很想上去捏捏她。碍于人家男朋友在,她没好意思。
高飞介绍了艾冉之后,张佳来很自豪地看着秋添说“我男朋友,秋添。”
“欢迎欢迎。”常晓春拍马屁说,“不管看多少次,都是这么帅啊。”
“帅。”高飞跟着拍马屁说,“跟张佳来站一块儿就是一对璧人啊。”
秋添有些腼腆地点头微笑,他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好看,真不愧张佳来给他的称号微笑王子。
艾冉歪着头问“你叫秋添,天气的天吗”
秋添摇头。
常晓春发觉艾冉对男生说话自有一股媚态,跟对女生不冷不热的态度截然相反。
张佳来替秋添回答“是添子添孙的添。”桌子下面,她的手握住他的,“秋添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声带烧坏了不会说话。”
“哦,”艾冉惋惜,歉意地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常晓春眯着眼睛看高飞你怎么没事先告诉你妹妹,太不重视了。
高飞傻乎乎地“看我干嘛。”
常晓春说“就看你。”
高飞的眼睛也眯起来“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了。”
两个人眯的难舍难分,火花四溅。
秋添轻笑出声。
张佳来很喜欢秋添的笑容。他有一张纯净的脸,像干净透明的水晶,任何一点情绪色彩沾在他脸上都显现得特别清晰而明亮。
时光最后一个到。人都齐了,常晓春把时光介绍了一遍。艾冉很大方地称赞时光,说他的名字听起来让人很有好感。
时光,是的,时光,谁听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