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如鼓槌,她试图沟通,却是口齿不清,“你你好我我叫薛彤”
他没有说话,垂着手,面上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云淡风轻。
风吹过椰树的羽状树叶,沙沙的声音鼓动着耳膜,生出细细的疼痛,薛彤的嘴唇微微抖动,脑中的弦绷得紧紧,再加一个弹指的力道便会断裂,她抖了抖面色,咬了咬牙,敛足最后的勇气道“我不会碍着你的地方,我还能干活,会做很多事情,你下次想玩的话,我可以帮你扔橘子,那样更有意思。”
薛彤的眉头由于紧张微微蹙起,眼中有畏惧也有期望。
人蛇的尾巴尖慢慢滑了过来,毫无声响,一点一点向薛彤靠近,在她强装镇定的面容下,从她微微抖动的手中卷走一个橘子,柔软滑腻的尾巴扫过薛彤手上的皮肤,尽管不带温度,她却觉得像是火热的烙铁扫过,引起那片皮肤一阵灼热的疼痛。
她看着他把橘子又重新扔了出去,用了力道,橘子像一颗小型炮弹一般穿过丛丛树叶,激起哗哗的响声,直飞到围墙外面。
他的尾巴尖再次探向薛彤手掌的时候,薛彤主动配合地把一个橘子递了过去,“给你”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配合,尾巴柔柔地卷走了它,没有很重地扔出去,而是把它轻放在了地上。
看他一脸柔和,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薛彤的经微微松弛,她努力绽开一个微笑,由于紧张,她的微笑更像嘴角抽筋,“你很特别,我可以称呼你泽吗”
她记得那个带她来的人是这样称呼他的。
他微微颔首,淡如烟云,随即转身向游泳池走去。
尽管他的尾巴很骇人,但比起前几天遇到的恶魔,他的脸上不带恶意,一派随举随落的自然,薛彤在或者不在,对他,都没有多大的影响。
薛彤定了定心,迈出花坛,跟在他身后。
他斜倚在躺椅之上,懒懒的惬意。薛彤就站在他旁边,她想找点话说,在脑中仔细思量,几次试着开口,微张了嘴唇,却还是没有发出声。
人蛇似乎喜欢一个人的静默,他靠在椅背上,双眼眯得细长,看皎洁无比的蔚蓝色的天空,蓬松疏柔的流云轻拢慢涌。
身边突兀站着的女人显然破坏了这和谐的自然画面,他扫了她一眼,而后坐起身,无声无响地进了屋。
薛彤还在想该怎么办,就见他又出来了,手上拿了不少吃食,放在了院中凉亭中的白色小桌上,看了她一眼,算是表示这些东西是给她的。
他滑了过来,继续躺在椅子上。
“不要呆在我身边。”人蛇说道。
他竟然说话了,薛彤一阵诧异,他的声音很好听,似大提琴泻出的流音,她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是不喜欢她的,只是不厌恶罢了。
这样的认知倒是让薛彤很满足,他给了她食物,说明他是良善的,没有想欺负她的意思。
“谢谢”,薛彤弯起眉眼,对他表示真诚的感谢。转身走到了那个遮荫的亭中坐下,一面吃着饼干,一面遥遥看着他。
他该是习惯独居,不喜和人打交道。她的到来似投在湖面的一颗石子,打乱了他的平静。
饼干是她喜欢的奶油味,她思忖着,也许她可以用自己的劳动,换得一餐半饱。在没有更好的出路之前,她不能被他赶出去,高墙之外,是地狱的恶魔。
人蛇半躺在那里,他喜欢下午和煦的阳光,他的确不太喜欢人,尤其是一见到他就惊声尖叫的人,只是,每个月还是有女人被送进来,他有些理解不了他们的固执。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些女人的面容,就会被她们歇斯底里的尖叫扰得头疼,最糟糕的一次是有一个黄头发的女人直接疯掉了,瑟缩在树的后面紧缩着身子胡言乱语。
他其实很想说,不要叫,他又不吃人。
他在这个世界终究是格格不入,忍无可忍,他便把她们扔了出去。
只是有时候他是有些怒气的,所以扔出去的力道不轻,可想而知,越过高高的围墙,一个人如同一颗球一般飞起,落地后会成什么样。
还好现在这个女人不吵。
天色渐渐昏暗,人蛇向屋中走去,薛彤马上站起来,迎过去,脸上笑出浅浅的梨涡“泽,谢谢你的馈赠,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人蛇只是还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说着他进了屋,该是做晚饭的时间了。
薛彤试探着跟着他迈入别墅,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进了厨房,却是关上了门,没让她继续跟进来。
薛彤心口是一窝蚂蚁乱爬,又乱又麻,她要试着和他沟通,要让自己的处境好起来。
厨房的门再度打开,人蛇捧了个锅出来,放在餐桌上,拿着筷子勺子准备开吃。
薛彤站在旁边,瞪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他,透着点无辜和期盼。
这严重影响了他的食欲,他不得不进入厨房拿了个盘子,从自己的锅中分了一部分食物出来,推到了餐桌另一边。
薛彤眉眼一弯,向他道谢,在餐桌旁坐下。
餐桌长三米,两人各在一头,不适合饭桌交流。盘中有菜有饭,菜是大杂烩,鸡肉,牛肉,青菜土豆煮了一锅,扣在米饭上。青菜早已是一滩软烂,颜色变成了深墨绿色,总之看起来,不是太好。
但是薛彤几日不曾得到饱饭,看到这热腾腾的米饭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嗯,怎么说呢不是太好,太咸了。
牛肉嚼不动,土豆切得太厚,大概是同时下锅,没熟;一锅菜就放了油盐,薛彤刚开始吃得带劲,后来就是强塞入口。抬头看看对面,他捧着个锅吃得面无表情。
幸好目前薛彤已经不挑饭菜了,他辛苦做出来的饭食,薛彤更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不管熟不熟,尽力作出好吃的样子,一口一口咽下。
吃完,薛彤连忙抢过他的锅,“我洗碗吧,你煮饭已经很辛苦了。”
他没有拒绝,任她把餐具收走。
对于此,薛彤很满意,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开始刷锅洗碗。等她出来时,大厅亮堂堂,人蛇已经不在楼下了。
她在楼下的屋中转了转,这是一栋很大的别墅,每间房屋都宽敞明亮,豪华的装修,只是装饰品较少,想来是他不喜欢。
她在浴室洗了个澡,光滑的镜面结了一层水汽,她用手抹开水汽,镜中显出自己略带憔悴的眉目,她努力笑了笑,试图露出八颗牙齿,肌肉抽动,笑中带着哭相,像地狱的小鬼。
“薛彤,你一定要坚持要好好活下去”她对镜中的自己说道,手握得很紧,青筋都看得分明。
人蛇一直没有下楼,这天晚上她睡在客厅的大沙发中,温暖又柔软。
晨曦微露时,她开始在厨房忙碌,若是人蛇对她的身体不感兴趣,那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满意,以换得半分安适。厨房的东西很齐备,除了衣柜一般大小的冰箱,她发现厨房竟然连着一个冷藏室,里面全是蔬菜瓜果,冻鱼冻肉。看来这些都是外面的人送来的,吃上半个月没问题。
香滑浓稠的蔬菜粥,她再拌了两个小菜,煎了荷包蛋。她不知道他的口味,因此把面包牛奶也在餐桌上摆好。
当她把小菜端上桌的时候,人蛇正好下楼,她立即展开甜美的笑容,“我做了早餐,是蔬菜粥,很养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的心里有一丝紧张,毕竟她是不经他同意就擅自动了别墅的东西,但她脸上仍挂着春光般的笑意。
他被淡淡的食物香气吸引,餐桌上摆着几个盘子,鸡蛋煎成金黄色,一盘翠绿的凉拌西兰花,另一盘颜色更丰富,橙红色的胡萝卜丝,淡绿色的黄瓜丝,还有好几种混搭在一起,红红绿绿,令人食欲大开。旁边有倒在杯中的牛奶,面包片也摆在盘中,精致的碗碟摆放得好看又诱人。
薛彤替他拉开椅子,“坐下吃饭吧,我去拿碗筷。”
他在餐桌旁坐下,薛彤放下一个稍大的瓷碗,盛了大半碗粥,放在他面前,又把筷子和瓷勺递给他。
他淡淡接过,薛彤看着他舀起粥试了一口,随即眉梢微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薛彤才放了心,端起自己的小碗开始用早饭,偶尔从眼角余光偷偷瞅他。她给他备的碗较大,看到他平时端一个锅,再看看那长长的尾巴,就知道他的食量不小。
心不在焉吃了大半,薛彤开了口“我不知道你的口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没有抬头,继续舀着粥送入口中,抽出间隙说了一句“很好,随便。”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疏离,看来和普通人的交往并不多,但这句话同意了薛彤以后担任煮饭工这个角色,她的眉头微微舒展,“那中午我就烧几个家常菜,我手艺也不是很好,你不要嫌弃。”
对面的人没有答话。
窗外的阳光照进屋内,被窗棂分割的光点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跳跃。
4家政
午餐是五菜一汤,红烧牛肉,虾仁烩丝瓜,红烧鸡块,木须肉,排骨萝卜汤,都是普通家常菜。薛彤的厨艺一般,但与人蛇做的饭菜相比,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玫瑰花纹的精致大瓷碗,每一道菜的分量很足,都是满满一大碗,再蒸上一大锅米饭。他的饭量大约是两个普通成人的量,倒是和体育健将的食量差不多。碗筷摆放整齐,她跑到外面唤人蛇吃饭。
人蛇在外面拿了本地理杂志在看,尾巴时不时撩一下。
薛彤走到他跟前,用温暖的语气道“泽,吃饭了。”
他抬起头来看看她,眼睛清澈得像九月高原的湖水,“嗯”了一声,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对饭菜很满意,坐下就拿了筷子开始夹菜。薛彤将盛好饭的碗递给他,中餐和西餐最大的不同在于,大家都在同一个盘子夹菜,所以她不能坐到长餐桌对面去,在他左手侧坐下。
薛彤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她忍不住猜想人蛇的来历,他的行为与人无异,不像是科学实验的产物,虽然外面是高高的围墙,但她觉得他是自愿被困在此,对于一个异类,孤立的海岛别墅倒是他的乐园,若是真的被世人所知,难保不会送进科学实验室,到了那里,便只剩悲惨的实验,打注射剂啊,切割切片啊。
薛彤兀自天马行空想着,冷不防人蛇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上。他的眼睛亮亮的,目光如离弦的箭羽一般射得她一阵心虚,她像是小偷被人抓住现行,一阵慌张,这一慌被口中的食物呛到了,“咳咳”
咳嗽声在空旷的大厅中显得突兀而尖锐。
人蛇本来带着光华的眸子在她的咳嗽声中暗了下去,凉凉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薛彤被呛得咽喉火辣辣地难受,连忙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过了一会才平复,她带了点歉疚,低低说道“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对不起是为了突如其来的咳嗽,还是因为之前在心中对他的胡乱臆想。
他没有回她,注意力仍在饭菜之上。
薛彤心中有愧,她好不容易才和人蛇的关系微微缓和一点,万万不敢让他觉得自己排斥他。薛彤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夹起一块排骨向人蛇的碗中放去,“吃块排骨。”
他没有推拒,任排骨放在自己的饭碗中,抬头看了看她,目中有困惑。
“那个,”薛彤很不自然,“谢谢你收留我。”
人蛇收回目光,“正好缺个人做饭。”
他的回答真是实在,薛彤信誓旦旦“我会努力做好的。”
做煮饭工目前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待遇,比被人当成物品强了太多,她要坚持下去,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低头扒了两口饭,她又抬头看着他,带着浅浅的温和的笑,轻声问道“你的名字就是泽吗”
毕竟一个字的称呼很怪,当然,也比不过他怪。
人蛇没有回答,他又盛了很大一碗饭,夹菜,吃饭,连目光都懒得投给薛彤。
这让薛彤有点尴尬,低了头闷声扒饭。
饭桌上的菜被一扫而光,他最后把汤汁都浇到了饭上,有些意犹未尽,搁下碗时对她说“晚上还吃这个牛肉,再多做一点。”
薛彤点点头,“好,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尽量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