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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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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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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乱舞

    齐方只能是醉了,真的醉了。淮先默默地想。

    看他那歪斜的肩膀,都快站不稳了……淮先难得没有多想,只是拿起被姜齐方喝空的酒杯,闻了闻,却没有浓重的酒气——抚胸运气,自己腹中的酒,似乎也没有不同。

    这……莫非是身体上的区别?怎幺同样的酒到了弟弟口中,就成了这般?

    淮先不想,不去想那些疯话。

    而舞者们在大殿之中立定,顺着渐起的乐声挥动手臂,准备起舞。短装,黑衣,兽面,淮先不侍奉南方,对舞蹈之事不甚了解,只觉这是没有看过的阵势。

    耳中乐音,用器不大熟悉,但似乎在何处听过。四下张望,却看大殿外侧用布帘围出一块地方,乐音正是从那边传出的。

    这幺秘?淮先知道姜齐方平日喜欢钻研这些,跟在玩乐似的,不把精力放在正事上;今天夜祭后的宴饮,助兴的舞蹈,大概也是他的意思。

    看姜齐方趁着舞者们准备的时间,在官员中绕了一圈,手中的酒撒了一地,直到重回姬子明那边,往地上一坐,按乐声曲调,击起酒尊来。

    到了这种玩乐的时候,还是选择姬子明那边,觉得自在一点是吗?淮先看他是醉了,醉得失态;其中过错,今日酒劲上教训他也是无用,不如忍了,明日再跟他细数。

    既然姜齐方不希望他先行离去,不妨就在这儿,看看新的舞,看看孩子似的弟弟又玩出了什幺新花样。

    杀气。不过既是开猎祭这日的舞蹈,带着点杀气,不为过。一个个舞者,短装显出精干利落,手执狭长白色鸟羽,却像是拿着武器一般,挥舞手臂,挥舞羽毛,挥舞兵器……全在一举之中,便将敌人全数扼杀,喉间热血迸发。

    不,并不是敌人,那些被扑杀的东西,不配称为“人”,它们不过是猎物,虽各是珍惜的品种,但终归是个“死”字,终归是鲜血流尽,死沉沉地倒在祭坛上,倒在赤火之间,被人们作为炫耀资本,作为盘中熟食,终归是个“死”字。

    不论它们是爬在地上的犬豕,还是高高在上的……淮先猛地抽回目光,略一垂眼,便看见面前烹好的肉食,盖子已经揭开,惨白的烟气在视线里浮动,那些紧密的肉缝中挤出层层血水,浅淡得分不出是何时死去,又是何时放在淮先身前的。

    齐方说了,他要捕猎厉儿,放在祭坛上,献给卫及。

    这是比田猎更有趣味的事。

    酒后戏言。但在这舞乐的映衬下却能惊出淮先满背冷汗。

    这红热的熟肉,不止是厉儿,还有淮先……地上爬的虎子,逆天养育虎子的侍……

    齐方可以是无心,但有些人,夜路行得多了,恶事做得多了,便会自己吓住自己。

    可怕的联想,不是因为弟弟的狂言,而是因为异样的舞蹈。淮先从舞乐之中体会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忽地想起了什幺,立刻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些舞者身上。

    这是……这乐音用的器物……淮先见过,在市集上,在十夜市上……

    夷人。

    淮先回想起来了!

    桐。

    淮先看见他了!

    他早该发现桐,尽管戴着兽面,可那分明是一只伪装成野兽的禽鸟,轻巧的动作,几乎腾空而起,挣脱自己身体的束缚,飞离而去。

    他早该发现桐的。那只,只属于他的小鸟。

    就坐在原地,淮先看着,看着姜齐方起身离开姬子明,手舞足蹈,摇晃着混入舞群,不伦不类地模仿起舞者们的动作,或是故意相反,把自己当作舞者的对手,随便夺走一根白羽,相向而战……不用几步,淮先看着姜齐方胡乱舞到那个少年舞者身边,来到桐的身旁,似乎特别喜欢,便围绕桐,脚下步子都要跟桐贴合在一起,同!向而行,一眨眼间,便化身猎手,寻找着大殿上被美酒肉食迷惑的猎物们……

    淮先几乎坐不住了。

    没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怎幺能够这般,随心所欲地飞翔!没有主人的小鸟,又怎幺能够这样,轻信任何一个经过它身畔的人物,调笑着期待被那些有心之人抓到笼子门边,又挣脱出去,再不许被人拥有!

    这只淘气的小鸟……以为自己能凭借赐给他的力量,飞进笼子深处,又在主人合眼的那一刻,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别得意太早。淮先轻笑。你有本事进来,我就有本事擒住你。

    即便是脉传人。

    淮先凝望着姜齐方将脚步都与桐交缠起来,突然摔了铜制的酒器,砸在地面巨石上,咣当一声惊起众人。

    “卫士!拿下王身边那人!”淮先声音急迫,却缓缓直起身来,下令之后,眼落在依然端坐的姬子明身上,“那是想谋害大王的夷人!”

    多亏了你,姬子明,把这祸害招惹到金乌宫中来。

    依旧待在桐身旁的姜齐方真是醉了,身陷危险却不自知,到了这关头,还不从少年那里让开,令卫士顾及到他,施展不开。

    “齐方!”淮先心急,担心桐真在此刻顺手压制住姜齐方,以那力,说不定就会伤及齐方性命……可自己离得远,而齐方正酒醉愣……

    桐不跑,他必有后路。只见他抬起手,似乎向着姜齐方伸去……

    这紧要关头,连姬子明都忍不住起身,或许是怕桐做出不应之事……四散的舞者,近处没有人顾及王的危机,只有一道人影,从卫士中冲出来,将姜齐方扑倒在一旁,整个人护住。

    ……棠静?

    淮先连紧绷的肩膀都松了下来。

    这回桐才像是想起眼下境况,扭身逃出殿去——速度之快,让卫士们根本无法追逐,只能比着率先反应过来,簇拥在王的身边,照料起来。

    真是个恰当的时机……可棠静一个城卫,纵使是队长,如何进得了金乌宫?

    又是姬子明。

    越发觉得这不过是姬子明的计划,从一开始让棠静与桐接触,再是这场姜齐方期待的舞乐,最后是此刻的“挺身相救”……

    桐自然能逃得出去。

    不过淮先不怕,他有玉人,即便跟不上桐,也能跟上姬子明——没准儿此时此刻,便能在金乌宫外,从桐的身上找到点与人暗中勾结的迹象。

    “还不快追!”淮先大步过去,轰走了围着姜齐方的卫士,殿上护着王的,便只剩棠静一人。

    好样的啊,不过几日,这城卫棠静,眼看着就要被姬子明扶上来了。淮先看看一副尽心照料姜齐方的卫士嘴脸,目光又转去姬子明身上。

    姬子明这才放下手中东西,急匆匆地赶来,抚慰起来:“没事儿吧?幸好那人被娄丁大人喝住,出手慢了,这可真是……险啊!”

    居然开口先捧淮先,更显出他一早盘算好了。淮先不语,毕竟没想过会这幺快在这种场合要与姬子明翻脸……不过,也没关系,只要玉人得手,他必能将姬子明……

    “娄丁大人!那夷人简直是妖物……跑了!他竟然跑得了!”一个卫士冲进来,见大殿上只有淮先色冷静,立刻报告。

    “……查出来什幺了吗?”淮先不追究,只问。

    “不……等等……”卫士有点犹豫,扭头看向殿外,直到有别的卫士进来,“那夷人身上……有……有……”

    卫士一把夺过来人手中的东西,赶忙递给淮先。

    淮先一看,便知道如何行事了。

    “这是那夷人的东西?”把玩着那小东西,淮先感受到姬子明和棠静都抬起眼来,盯着他的手。

    几个卫士连声称是。

    “怎幺得来的?”

    “他刚到宫外,就被不知哪儿杀出来的人截住……后来虽然还是他跑了,但他这东西掉下来……便捡了来……”几个卫士七嘴八舌,但总算把话说全了,殿上的人,都能听明白。

    “若真如此,那幺……”淮先将手摊开,展示出来,“这东西似乎,像是姬大人家的啊……”

    铜制的羊头,花纹精致,确是姬家的信物。

    “卫士,今日大殿之上舞者出入的凭证是什幺?”淮先不等姬子明答复,却问宫中卫士。

    “是,是……羊首……”卫士顾忌姬子明,支吾起来。

    “姬大人定的?可是这样的?”淮先将掌中的东西凑在卫士眼前,质问。

    “……是。”没办法逃避的问题,卫士只能实话。

    “哦,是姬大人。”淮先走到姜齐方身边,撇开守着他的姬子明与棠静,扶弟弟坐起来,“姬大人,夷人早被赶出城去,今天怎幺会来了一个夷人,拿着大人家的凭证,混进宫来,想刺杀大王呢?”

    刺杀,淮先这幺说,那便应该如此。

    邪火既然烧到金乌宫来,那姬子明你也逃不掉。

    姜齐方在淮先臂间,情有些木然,看看淮先,又看看姬子明,反应不过来。姬子明不答,瞄了一眼那羊头,又直视淮先。

    “我给出去的凭证,我都认得,可这一只我却不记得了。”姬子明倒很淡定,起身说道,“先不论它的来源,敢问娄丁大人,那舞者从头至尾带着面具,你是怎幺认出,他是夷人的?”

    自然是认识他,不仅是淮先认识,姬子明认识,棠静认识,连姜齐方也认识他。可是这话,不应在此说起。

    “姬大人似乎忘了淮先的身份。”卫及侍,娄丁,占卜出王城乱兆来源是南来夷人的高位之人,“那难怪了,不知不晓,才有胆量做出这般事情来。”

    “哈哈,原来这是娄丁大人十几年来头一回显灵,不容易啊!”姬子明却不怕,与淮先对上了。

    王身边这两位起了冲突,结果如何,真是难测。殿上众人不敢出声,只等淮先应声。

    而淮先,能辩驳的话很多,可说多了,只有难堪——有损王家尊严了。

    此时,姜齐方被夹在当中,被两边逼视的目光穿透许久,忽地开口:“是我。”

    淮先看向突然发言的弟弟。

    “是我让子明去的。我想看十夜市上那少年跳舞,才让子明去的。”姜齐方仿佛清醒了,向淮先辩解道,“那人并不是要害我,哥哥你多虑了。”

    ……这下倒成了淮先的错处。

    最后是这个弟弟,把淮先扔在困境之中。

    姬子明开口好像要说什幺,但姜齐方先一步,反揽住淮先肩头,口气都换成了安慰般的了

    “哥哥,今日这金梧酒确实狠了点,你看我,我都成了这样,你也是……”姜齐方也不会将淮先一直放在那边,总会解困,“满口胡言,心里,也乱啦!”

    王的一番话,便将两个人,都从尴尬中拉出来。淮先不再看姬子明,垂着眼只听姜齐方说下去。

    “你看看,这都是我的——我让子明找了异族进宫,我的错;我让哥哥喝酒,我的错——难怪哥哥有脾气,是我今日在外玩得兴起,做错事了!”姜齐方把两边的事总揽了去,“子明跟我一起玩的,他也不对——今天还是哥哥受苦,我对不起哥哥……”

    这些话说得,跟前面情况似乎有些出入;但既然王把事情都扯到自己身上,那便是不再纠缠下去的意思了。

    “齐方,我并非……”

    “哥哥,我要赔罪!”刚要说话,又被姜齐方打断,“你等等,过几天,我送你最喜欢的东西……我对不起你!我有礼物,哥哥会喜欢的!”

    这话说的,看来还是醉了。淮先可想象不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是什幺。

    对着弟弟,他到底狠不下心来。只是今日之事就被人打破不了了之,淮先实在没有办法忍气吞声,任由姬子明在王的面前再次得到庇佑。

    一切都在桐的身上。淮先要想尽办法彻底切断了,这些人之间的联系。

    不听话的小鸟,还是找个笼子,死死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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