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章
他这一句话问完,所有人都傻眼了一般,岑君西迅速爬起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胸口,瞬间天旋地转,人发疯一般的奔向电梯。更多小说 Ltxsfb.com
电梯还在一路下降,他狠狠捶了一下按钮,转身跑向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一步的爬向楼梯。
他虽然心急如焚,可是头脑还是十分清醒,爬到那层楼梯门口,先是检查手枪,换了弹夹,跟在他身后的手下纷纷进入备战状态,然后岑君西一脚将门踹开,果不其然斜侧面飞来便是两枪。对方早有准备,躲在射击死角,手枪上又加了消音器,难过刚才他们没有听到这一层的枪声。
通过消音器射出的子弹只有噗噗两声,岑君西早有提防,并没被射着,但是心里已经清楚,涵涵那边怕是不妙,估量着形势只得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对关荀说:“外套给我。”
关荀迅速将衣服脱下递给他,他打了一个结便抛出,对方果然以为有人跑出来,冲出死角疯狂射击,岑君西的人一股涌出,开枪一通狂扫,走廊里再没有了杨炎的人。岑君西冲进涵涵的房间,涵涵已经不知去向,房间里横七八竖躺了一地人,有自己人也有杨炎的人,病房里遍地是血,魏正倒在门前,身下拖出一片血路,他躺在血泊里,只有握着枪的手指还在抽搐的扣着扳机。
岑君西一手捂住魏正胸前的伤口试图止血,一只手扣在魏正的脉搏上,似乎还有一丝希望,他仰起脸来便喊:“叫医生!”
魏正或许还有希望,可是有的人已经等不到医生了,连话都不能够说出来,岑君西握着他的的手,任由他身上最后一温度流失,最后才说:“家里一切,你放心。”
那人死了,双眼圆睁着,死不瞑目。很年轻的一张脸,充满稚气,似乎大学毕业没有多久。岑君西认得,那是程浩一个月前才带进来的新人。程浩带进来的人他总是印象深刻,此刻也只有抬起手,慢慢的抚上那人的双眼。所有人都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来不及流,杨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手机在震动,岑君西手上是魏正的血,他掏出来,接的很慢,将手机开成公放,杨炎说:“老七,到窗前来看看儿子。”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去。
窗外院子里有人高举着哇哇大哭的涵涵,对他晃了晃,杨炎在电话里说:“岑君西,一尸两命,你还记得这事吧?你老婆肚子里面那一个抵了,我老婆还有一条命,我得找条命孰。你儿子我先替你养几天,不想他抵命,你自己过来孰。”他阴冷的笑起来:“我更爱你的命。”
杨炎的电话已经挂了,涵涵被收进车里,警车呼啸而来,杨炎的车队与他们擦肩,扬长而去。岑君西四处看看一地的鲜血,目光搜寻了片刻,在地上捡起自己的枪便要走,却被追上来的关荀拦住,关荀双眼充血,亦是在愤怒的边缘,却尚有理智:“七哥你不能去,他们肯定有埋伏,有去无回。”
一群人都符合:“是啊穷寇莫追七哥!”
岑君西在发抖。关荀抱着他,他全身上下不可抑制的在发抖,连泛着紫泽的薄唇都在发抖。他们跟了他这么多,都从来没有见过他发抖,他们也从来不晓得他会发抖。他脸色青白,像是笼子里被挑逗的失心疯了的野兽,眼神是最最可怕的深海,泛过滔天的啸焰,再也看不到一丝人气,可他明白关荀说的对,杨炎这只老狐狸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这次有备而来,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如果真这么追出去了,救不回涵涵,还会白白把命搭上。
他最后还是把枪扔掉,窗外警笛呼啸,一声一声的,扣在心上。房间里一直没有医生敢进来,有两名护士死在护士站里,其他护士和医生已经吓破了胆,岑君西勉力抱起魏正,朝外面走去。
他身后手下的人开始藏枪,医院毕竟是江仲迟开得,所有人撤退完全不成问题,但是周围很乱,比什么都乱,女人尖叫声、放哨声、警笛声、奔跑声……头痛欲裂,他想起来,当年也是这样乱,一直到警车来了都没有按动扳机,黑暗里有人攒住他的手扣动扳机,他就在乱七八糟中开了一枪,打伤了周洪山。
他抱紧魏正,想起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路还得走,他别无选择。
*
周心悦醒来的时候正在手术,未睁开眼的时候便听到的瓷器碰撞的声音,身旁有人热烈讨论着刚刚发生的枪击案,她本能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为医生递器材的护士,护士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哎呀小爱刚才去隔壁看了一下,那人伤得真重,中了三枪,估计不行了,江院长在度假,都赶回来亲自做手术呢!”
她顿时觉得如遭雷击,身体注射的半麻,她的胳膊仍有知觉,一把抓住那个护士,把小护士吓得尖叫:“她醒了!”
周心悦两手都在发抖,她只觉得又冷又怕,捉住护士的胳膊:“隔壁做手术的人是谁?”
医生里面有人认得岑君西,也知道周心悦,便赶紧告诉她:“不是岑先生,是他手下一个人,你赶紧躺好,手术马上就结束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躺下去,小护士急忙安慰她:“你也不要太难过,还年轻嘛,孩子没有了就没有了。”
她自从清醒过来便没再想到过孩子,此刻被小护士这样一说,她才想起来,她被人推下楼梯,怕是流产了。她又渐渐想起岑君西的态度来,流产她不怕,但是岑君西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令她觉得难以揣测。岑君西一直很喜欢孩子,即使他命令她去流产,她都知道岑君西一定是迫不得已,可他后来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要她嫁给沈静北,逼得她赌气,导致现在失去了这个孩子。
她闭上眼睛,麻醉的力量还在,很快便昏昏欲睡,等到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又模模糊糊的醒过来。两名护士推她出来,手术室的通道贴着白色的瓷砖,白地白墙,手术推车排列整齐,安静的像是太平间。
她没去过太平间,但是梦到过,就是这个样子。她梦到自己是躺在推车上的尸体,这么安静的地方,周围躺了好多陌生的人,那些表情很狰狞,她又冷又怕。岑君西静静躺着不说话,嘴角却挂着笑似的看着她。
那场景真是可怕。
她这样想着,已经被推到了门口,一串声音响起来,在空旷的走廊上带起一回音,嗡嗡的。
岑君西说得不耐烦,声音冷硬:“我再给你说一遍,这案子跟我没有一关系,楼上那些人除了是我的员工,他们怎么死的,我和你们一样,也很想知道。”
听到他的声音她骤然觉得放松,眼前视野变得开阔,她一推出来,才看到走廊里好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连沈嘉尚和邵颖都惊动了,见她出来都纷纷围上来,沈静北最着急,眼圈都是红的,像是一只小白兔,几乎哽咽的叫她:“心悦……”
她不胜药力,遥遥对着岑君西微笑了一下,昏睡过去。
她在第二天一早醒过来,流产本不是什么大手术,只不过是因为坠落而导致流产,所以需要好好休息罢了。
房间拉了一半窗帘,刚好未拉的那一半照在沙发上,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投在岑君西身上,他坐在那儿,难得穿了一套浅色条纹的睡衣,像是居家一般,一只手撑头,闭着眼睛眉头蹙紧。他并没有睡,因为她醒来,只发出了一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便睁开眼睛,站起来问她:“醒了?”
她头。
“这么快就醒了?”岑君西在凳子上坐下,声音透着跟刚才截然不同的寒,“怎么不睡上个十年八年的,跟你爸一样,嗯?”
周心悦不说话,他坐近了,她才发现他穿的也是住院服,不是什么浅色睡衣,他手上还粘着输液完的胶布条。
“你怎么了……”
“你想自杀,拉了我一把,现在问我怎么了?”他冷笑的一脸轻松。
周心悦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不再说话,想要坐起来,奈何小腹一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抽痛,她忍不住呻吟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岑君西挑挑眉:“准备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怕孩子会疼?”
“杀人?”周心悦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慢慢才想明白过来,他说的杀人是指流掉孩子。
岑君西笑了一声,舌尖舔了一下嘴角,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冷,“你又杀了我一个孩子,还装什么装。”
她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握住他的手,说:“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岑君西一把甩开她的手,眼里燃烧起雄雄的火焰,咬牙切齿的捏住她的下颚,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似的。
许久过去,他总算松开手忍住掐死她的冲动,站起来递上一张纸和一支笔,低声冷笑:“周心悦,我输了,你用两条人命赢了我。这是你和沈静北的复婚协议书,你现在给我签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沈静北会来接你回沈家养着,等沈子涵可以出院了,他也会把你们的儿子接回去。沈书记和沈副市长的家高贵着呢,你们娘俩过去,也不用像跟着我似的或
74章
“岑君西!”她又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明白做错了什么,就算她任性导致流掉了那个孩子,可沈静北从来没有碰过她,涵涵是她几经辗转才生下来的孩子,是岑君西的骨肉,他怎么可以就这么将她们娘俩扫地出门?
他黑色的瞳仁一震,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却在下一刻眯起眼睛,眸底掠过冰寒,声音漠然:“放手。”
“岑君西!”周心悦几乎崩溃,眼神里伤痛杂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涵涵是你儿子,亲生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肯认?”
岑君西抬手揉额,唇角一勾,好笑地问道:“你跟沈静北婚都结过了,你们的儿子我为什么要认?”
“我们去做DNA鉴定!”她眼神里几乎是渴求。
“我跟沈静北都是一个妈生的呢,我跟他的种能没有血缘关系么。”他笑得愉悦,仿佛看到了一个大笑话。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咬着牙:“涵涵现在是五岁,真的十五岁,我们可以做公证!我当年流产是假的!是我求大夫拿着别人流产的孩子给你看的!”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弯下腰去,咬牙说出两个字:“闭嘴。”
“君西!”周心悦吓坏了,下床便要去扶他,没想到她也才做完流产手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还是岑君西将她一把扶住,两个人狼狈的向沙发上倒去。
他已经心力交瘁,更兼这么一折腾,脸色更是难看的如同白纸一般,幸好是倒在沙发上不是别处,没有撞出新的伤来,可这么一折腾仍旧牵扯了旧伤,于是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胸口剧痛两眼发晕,只是勉力撑着自己,不愿意在周心悦面前太虚弱。
他这脾气周心悦心里跟明镜似的,心里着急,踉踉跄跄的便要去叫医生,反被他一把抓住。
他隔了一会儿,才艰难说道:“周心悦,如果是别人,或许公证出生日期需要托关系。可是他沈静北若要改,连个亲自跑一趟都不需要,不是么?”
“明天跟沈静北走吧,我把你留在身边已经没意义了。那个孩子虽然不是我的,但我跟他叔侄一场,也挺喜欢。这儿有张五千万的支票,是我大哥户头下开的,足够补偿你爸和你陪我这两年了。你把支票给沈静北,他平常见的比这多,会给你兑出来。”
他扶着墙,借着一力缓缓站起身,向外走去。
“周心悦,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他走到门口停顿下,回过头来:“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从今往后,你爱嫁谁嫁谁。”
他转身离开,还为她关上门,彻底消失在她视线里。
他吞了两片硝酸甘油,换了身长大衣,外面有司机在等他,又下雪了,关荀为他撑起伞又帮他开车门,他弯腰上车的时候却突然扶住车身,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捂住胸口,猛然咳嗽起来。关荀为他顺气,可那咳嗽竟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直到他咳得脸色红透,才慢慢停下,面前的雪地上已是血迹斑斑,衬着白雪,妖艳的刺目。
关荀不准他上车,拉他便要重返医院去,岑君西被他拖了两步便有电话打进来,他摘掉手套掏出手机,打来电话的是杨炎。
他将电话举到耳边,刚一接听便是涵涵的哭声,听上去凄惶惊恐,涵涵在电话里面哇哇的叫着:“阿七!阿七!快来救我!呜呜哇!”
涵涵似乎被抱到了一边去,电话很快被杨炎接过来,笑呵呵的问他:“老七,没在墓地买坟呢?”
岑君西几乎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托杨哥的福,还不需要。”
杨炎“啊啊”怪叫了两声,又说:“怎么不需要啊,好歹也得给你昨天刚死的儿子买个坑啊,叫什么来着——长生位!”
“人死灯灭,何况是个孩子。”他本想再挖苦几句,一想到涵涵还在杨炎手上,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好吧。”杨炎似乎无聊,诚心要跟他消磨时间:“老七,说真的,想儿子不?想的话我再让他叫个响,给你听听。”
电话里面登时传来“啪啪”两声脆响,涵涵登时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岑君西听着电话,涵涵的哭声简直把他的心都要揪掉了,却没办法代涵涵承受,只得对着电话里面的杨炎冷笑:“杨哥你可留心,这娃可不是我儿子,充其量算是我侄子,杨哥有胆,虐待咱沈市长的宝贝儿子,我看沈书记这块金砖,你以后也甭想再抱了。”
杨炎哈哈大笑:“不抱就不抱,我有你这块金砖,你爹那块金砖算什么啊。你听好了,我要一架直升飞机,一张瑞士银行的2亿支票,你要是还想再见儿子一面的话,明天晚上9,带上我要的东西,南郊东海中路那个废弃山包,来换你儿子。”
“要这么多东西,你是打算出境了?”
“其实你心里有数,你跟我一样,都走不了了,除非偷渡。”杨炎笑得格外轻松似的:“我比你还要高级一,整架私人飞机,公海里有我的游轮,走了,逍遥去。”
岑君西已经冷静了,只是说:“行吧,你随意。不过道上的规矩你也懂,既然我答应带着东西去做交换,那个孩子你别伤他一根汗毛。”
杨炎又是哈哈大笑:“我说老七,你还不承认这是你儿子?你什么时候示弱过,为了这么个独子都打算来换了,还不承认?”
岑君西反倒笑了一声:“当然不承认。不过这孩子被你拎了去换了我一条命,按道上的规矩,我就该把他赎回来,更何况这孩子还是我弟弟的崽,你说是不是?”
“是挺有道理的。好吧,我最后再补充一句,别耍花招,其实不用我说了吧,嗯?”
他平静地说:“好。”
雪下得更密了,又急又沉的落下,他抬头,天空中仿佛是一张灰蒙蒙的网,罩在头,什么都看不清楚,唯见雪雾连天。
他回到家,家里只有佣人,纵使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加湿器呼噜呼噜的喷着气,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冷清劲儿,让他坐着难受。因为下雪,馒头的狗窝也被挪进屋里,见他回来,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讨好的伏在他脚边。他把馒头抱在怀里,吩咐关荀去打电话找人,然后将所有佣人和司机召集起来,让人到楼上提了几只箱子下来。
岑君西把其中两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满满的全部都是粉红色的钞票,一捆一捆的用纸条封着,在箱子里码的很整齐。他把箱子转过去,里面的钱面朝佣人,微微停顿了片刻才说:“一捆一万,你们每个人拿五捆,走吧。”
没有人违抗他的命令,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些佣人跟了他这么些年,心里都很清楚他的做派,说一不二,他们拿了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对岑君西鞠了一躬,然后结伴离开。
等佣人都走光了,周妈才从屋里走出来,看着他。
岑君西站起来,慢慢扶着周妈坐下,把其他几只箱子打开,里面同样是钱,统共有好几百万的样子,他又将箱子扣好,放到周妈面前。
他做这一切都很慢,一步一步,将每一部都做的很郑重。
“我从小就被人嫌弃,我自个儿的妈都嫌弃我——”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也没爸,所以没爹没娘,到哪儿去别人都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好过。”
“这套房子我已经让人过户给你,这些钱你留着,还有馒头,以后让它陪着你。”
周妈流下眼泪来,却没多说一句,只是握着他的手说:“傻孩子,今后的路还长,周妈给你求过签,算卦的人说你命数长着呢,命硬。”
他笑了,他都不敢跟她提明天,只是年轻人对待老人般和气。
“傻孩子你别不信,算卦的人准着呢,他说我中年丧子,我那儿真的死了,他又说我克夫,老头也走了,但周妈相信,他说你能陪着我,你就一定能陪着我。”
他依旧是含笑,叫她“周妈妈”,而后身心俱疲的躺倒在她怀里,握着她的手,就像他小时候,小北的奶粉吃完了,周妈在抱着小北哄,妈妈命令他出去买,那么远的路,还有穿过几条街,最后他买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被邻居家的大孩子堵在路上,将奶粉抢走了。那时候他吓得只知道哭,只觉得丢了小北的奶粉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连家都不敢再回,只怕即使回家,妈妈都不会再要他了。哭了好久,最后还是周妈出来找他,自己掏钱又买了一桶奶粉,把他领回家去了。
他将头埋进她怀里,任由周妈妈抚摸着他。他那样瘦,肩胛骨都单薄的突出来,硌在周妈妈手下。他被她摸索的轻松了许多,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听她絮絮的哄他:“傻孩子,还不信……”
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是他从没有过的东西。
他不可以了得到了,这一生都不可以了。
“妈,”他的声音很低,说:“我难受,想睡觉……”
她的手爱怜的抚摸着他,甜梦里带着微笑:“睡吧孩子,睡醒了就又是艳阳天了。”
艳阳天不会有了,都是梦一场,他曾经什么都没拥有过,那样可怜,那样伶仃,可周妈妈都对他那样好。后来他拥有了很多,有了周心悦,有了涵涵,那样幸福,那样美好,可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经他的手又失去了。
可经历这样多,总归还有一个人在家里等他。
如果有来生,比这幸福一,都足够了。
75章
周心悦重新回到沈家的时候,邵颖和沈嘉尚一起出来接的她。她刚做了流产手术,两脚几乎没有力气,沈静北把车停在自己家门前,帮她打开车门,又把她抱出来。刚刚下过一场雪,车外面的寒风吹得她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狠狠打了一个冷战,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几步走进屋子。
他把她抱进从以前两个人住过的房间,现在那个房间归他一个人住,因为听了岑君西的话,提前就把房间又收拾过,那些结婚时候的棉被枕头都被收了起来,换了一床新的物件,铺的整整齐齐。他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对她十分的客气:“你就把这儿当家,有什么需要就开口。大衣橱左边都是你以前的衣服,化妆品我让妈替你去买了,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周心悦对这里原本就熟悉,他们结婚后回国的日子,她每天都在这间房子里度过,所以一也不觉得陌生,只是她心里清楚,她根本不属于这家的人。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尝试着下床,将羽绒服穿好,努力的下楼去。
沈静北正在厨房里煲**汤,他并不会做饭,所以只是在厨房里打下手,邵颖还嫌他笨手笨脚,催促着他赶快离开。他被母亲从厨房里轰了出来,正巧看到周心悦打开大门,他急着追上去,说:“别处去,外面那么冷,我妈说,女人小产最怕冻着。”
“我就是想去看看。”周心悦说:“想看看我家以前的房子。”
他当然万分不同意,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将她包裹的严实,又要抱她出去,被她婉言拒绝了。他只好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在雪地里,走到她家门前。
跟她当年回到这里一模一样,小时候父亲亲手钉的栅栏门,这么多年过去了,被刷了新的漆,依旧如新,小院里的冬青被修剪的圆蓬蓬,压着厚重的雪被,像是一排巨大的雪球,就连母亲在世时种的玫瑰,都被支起大棚过冬。
两年前她就回到过这里,这里的装扮,一如她五年前为了给父亲支付医疗费,将这个家卖给别人一样。
现在她又回来了,这个家仿佛一直没有人离开过,依旧是老样子。
以前她过的很幸福,妈妈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那时候不管受了天大的委屈,流再多的眼泪,也知道自己是有家的,妈妈就在家里,爸爸也在,总有人为她开解烦恼。
后来妈妈离开了,她和爸爸相依为命,也知道不管走到哪里,也有这样一个温馨的港湾,等她回归栖息。
她是不懂事,上大学之后为了跟岑君西在一起,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可那时候也是明白的,自己早晚都要挽着岑君西的手,再回到这里来,一起叫一声“爸爸”,吃一顿热乎饭。
她一直明白,即使再不懂事,她都知道,她是有家的。
可是现在,她没有家了。
她和沈静北有一个家,可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家,她和岑君西曾经有一个家,可是岑君西再也不要她了。这里是她的家,可是她当年就把它卖掉了。
这房子其实一直都有人收拾,她住的那些日子里观察过,每周都有园丁和家政来修剪和打理,一直是按照这个房子原来的样子维护的,她从来没有去询问和打听。这幢房子原本沈静北是要买下来的,被她谢绝了,后来卖给了一个公司的老板,价钱开的十分大方,老板对她也十分客气,根本没有讨价还价,让她占足了便宜。这些年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明白,不过是沈静北差人来办的,那些老板用着他的地方太多,花钱买一个人情,其实赚得还是他们。
一模一样,只是再也没有人在家里亮着一盏灯,等她回家,冷着脸训斥她一句:“又去哪里疯了。”
她在雪地里站了好久,其实她根本占不了那么久,可她依然坚持站着,等到就要站不住的时候,她踉踉跄跄的往大院门口走。
沈静北一直跟着她,她一直走,一直看到大院门口站岗的亭子,她才停下,从主道走到路旁的小径,一步一步,最后在那个最古老的银杏树下止步。
都是小时候的故事了,他和周心悦骑在树上,写写画画,刻上些有的没的,后来被巡逻员发现了,找到父亲那里,那时候父亲跟他一样,还是城建副市长,气得用皮带结结实实抽了他一顿,还让他在树下站了整整一天。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一直爬得比周心悦高,周心悦总是要仰着脸,奶声奶气的问他:“小北哥哥,你写的什么呀?”
他就冲她做鬼脸:“黄毛丫头,那么多心事!”
其实他一直记得自己写了什么,所以父亲发现了,才会那么生气。他在这棵树上刻了无数句一模一样的话,很简单的几个字,他说:小北一直一直爱小悦。
多么矫情的一句话,少年心事,他现在也开不了口告诉她。
她蹲在那里找着什么东西,最后伸出手来,不惜在冰冷的雪地里用手扫着雪花。他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替她扫雪,她固执的一定要自己找,他就帮她,最后终于找到了,在一根遒劲的树根上,她找到的时候几乎眼前闪过一片雪亮,他以为上面刻了什么东西,可等他替她刨开落雪,她目光又黯淡下去,他低头,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了,齐刷刷的被割了一刀,连同整块树皮,都被割走了,似乎已有年月,那些被割掉的痕迹已经不再新,长出了疙疙瘩瘩的新树皮,但依旧能辨别痕迹。
她蹲在那里,终于哭了。
她哭的很伤心,从落泪到泣不成声,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可她一直哭下去,最后哭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才抱着她回家去。
她曾经许给岑君西一生一世,心悦君兮,他在那棵树下第一次吻她,可他应该忘了,又亲手毁掉了,再也不要她了。
她一直哭,仿佛要把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要流干,只是因为他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那些曾经的誓言都没有了,那些记忆也该随着去了,原来他早就回来过这里,将那些没有人知道的秘密都铲除去,要同她陌路下去。
她从来没有在意沈静北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他为她出国,为她照顾父亲,为她养儿子,为她买下曾经的家,甚至在她走投无路被人嫌弃,他又回来抱紧她,不离不弃。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可她今天才想明白,才想过来,才回心转意。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一个人是简单的事,被一个人爱也是容易的事,可知道现在才看得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关风花雪月的事,不关两情相悦的事,是有一个人爱你,不管天长地久,才是最幸福的事。
她终于想明白,直到现在才明白,要把那些痛苦忘却,从新开始一切。
她回家之后一直在床上坐着,后来他端了**汤来喂她,怕烫,又一小勺一小勺的吹温,她不肯说话,一碗**汤都喝完了也没有拒绝他喂她,最后他将碗拿走,给她盖好被子,柔声安慰她说:“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我不来吵你,以后我睡客房。”
她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捉住他的手。
他不出声,似乎她的这个动作让他受宠若惊,不敢动,等到时间过去许久,她才开口:“你的复婚协议书呢?我要签字。”
她决定嫁给他,在有生之年,支持他,尊敬他,安慰他,接受他成为她的合法丈夫,不再分离。
这是第一次,她真的决定,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办了两场音乐会+第二学位的论文答辩,所以耽搁啦!抱歉抱歉!明天上枪战嘿嘿!
76章
沈静北早上起来的很早,因为工作的原因,勤务员通常都会很准时的来叫他,这么些年了,他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可是今天他比平常醒来的更早,没有人叫他,他就那样醒过来,随手摸了一摸身旁,触手只有干蓬蓬的被子,温度已经冷却,似乎人离开已经很久了。
他心里一惊,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就看到周心悦站在露天的凉台上。她穿了羽绒服,似乎冷一般,两手紧紧地揪着衣领,孤零零的对着远处的海平线。寒风把她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她把衣服揪得更紧,站在那里缩手缩脚,看上去可怜兮兮。
昨天晚上,他没有按照岑君西说的,把她留在医院单独过一夜,而是早早的把她接回来,回到家里调养。她在讨要复婚协议书之后身心俱疲,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后来渐渐睡着了也没有放开他,他只好和衣陪她睡了一夜。
他像凉台走去,等走进了才发现她在打手机,风把她的声音吹远,而她的声音又很小,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是担心她的身体,敲了敲落地的门。
她惊觉的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匆匆在电话里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他替她把门打开,她进来第一句话便是仰起脸来问他:“你为什么不肯再复婚协议书上签字?”
他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他一贯做事果决,却要在这种事情上突然犹豫起来:“我想、我认为……这件事情、我们应该再认真的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她打断他,两指并立以手指天:“我周心悦以我父亲起誓,以后甘愿嫁给沈静北,为其孕育子孙,绝不再生二心。”
沈静北被她突然这样的态度吓到,还来不及做出阻拦,她便抓住他的手,几乎迫不及待的问:“你愿意和我一起照顾涵涵,还有我们其他的孩子,然后白头偕老吗?”
其他的孩子,白头偕老,这样充满诱惑力的字眼,他想忘了太久,几乎来不及思索,就本能的下了头。
“签字。”周心悦把笔塞进他手里,诱哄一样:“把字签了,我爱你。”
他的笔尖几乎已经落到那张薄纸上,却堪堪抵着纸面停下来,他将钢笔搁到桌子上,站在那里看着她,只是无法让自己落下笔。
他又将笔递给她,说:“你先签。”
她接过去,手腕也落在纸上,她才觉得手腕在发抖,握着钢笔的手一直在发抖,抖得笔尖时不时的蹭在纸面上,划出极短的一些线条。
岑君西身体一直不好,有些毛病不光是这些年劳累得的,是年轻时候就种上的病根。那天他躺在加护病房里,江仲迟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记得清楚。他的病很严重,而且睡眠很成问题,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总是休息不好,恶性循环。从前他其实没有这么多心病,工作再累,回来也倒头便睡,她总要替他脱掉皮鞋,再盖好被子。以后她再也不能替他做这些事了,以后他可以再找一个爱他的女孩,来替她哄他,像哄孩子一样的睡觉。
沈静北叫她,声音很轻:“心悦。”
她回过神来,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笔尖已经触到了纸面上,而且一直抵着纸面,墨水将纸面湿透,印染出一个难看的黑来。
沈静北转身走开。
她把笔放下,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来,麻木的、机械的,在那里签上自己的名字,门外有人敲门,是勤务员,隔着门轻声叫他:“沈先生,起床了。”
他说:“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在衣帽间挑合适的领带,后来他走过来,说:“心悦,你并不爱我,昨天晚上你睡着了,拉着我的手,叫了好多声我哥的名字,”他停顿了一段时间,又说:“你一直说,别离开我。”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你有事情要我做,直说吧。”他拿起笔来,也在复婚协议书上签上名字:“我这辈子欠我哥的太多了,我得还。”
他打电话给秘书,让秘书安排时间,务必要在上午将岑君西约出来。他坐车要走,上车前周心悦追出来,脚步依然不稳,却十分感激他:“拜托了。”
他拍拍她的肩,微笑:“我也很期待能成功。”
中午的见面的地方是在西林的楼,岑君西请他吃粤菜,厨师把一道道菜端上来的时候,倒有像过年的年夜饭似的,十足的一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岑君西还笑吟吟的,也不知道是挖苦还是讽刺:“你到我这里来,也没什么拿出手的招待,不成敬意,随便让师傅做了几道菜,你尝尝。”
沈静北微笑:“怎么做这么一大桌子,又吃不完。”
岑君西只顾着亲自开酒,又起身给他斟满,后来才说:“你不来,我一个人原本也是要这么吃的。”
他招呼小北动筷子,一开始喝酒的时候才举杯,遥遥的示意一下,后来渐渐吃着说起家常来。
他从没想过,兄弟两个大了,原来还会有这么多的话会说。其实他们原本是最亲密的手足,小北小时候总是喜欢跟在小西的身后,软软的叫他哥哥,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趴在被窝里,等着哥哥昨晚功课也上床,不肯睡觉,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听哥哥念童话书,有的字连哥哥都不认识,于是笑话他“文盲西”,他就吐着舌头回敬他:“白痴北”。
“文盲西”和“白痴北”长大了,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有了各自的人生轨道,却有了共同的爱人和儿子,现在绕了一圈又回来,兄弟俩坐在这里,面对面,他夹了一筷子鱼肚到小北碗里,正午的阳光恰好斜射进来,小北像小时候在被窝里看书那样,快盹着了似的眯起眼睛,他突然觉得难过起来,当初如果没有从家里离开,那现在会不会不这样。
他们没再说其他的事情,仿佛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他来找他,只是叙旧情的,彼此并没有别的话要说。
岑君西请的大师傅做菜果然是有一手,海参螺片炒的嚼头十足,佛手排骨口感酥嫩,脆皮**更是香而不腻。菜整整摆了一大桌子,可岑君西吃的不多,只是对那道一品全家福有兴趣,吃了一些。
那道菜其实只是年夜饭上比较经典的一道菜品,用虾仁、鲜鱿、带子和油泼的鱼肚加工腌制上浆,再用**肉、五花肉、鱼肉做成丸子入锅炸,再放入冬笋、香菇略炒,然后放入**汤、鱼肚、鱼圆、肉圆、火腿烧制,待原料入味再加入虾仁、鲜鱿、带子,略烧勾芡,装盘。
这么多而复杂的程序,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从前过年的时候,邵颖总会破格做上一回,往往腊月二十□就要开始准备,一直到年夜饭上才能烧成,能吃到的人都说有福气,可是后来很多年了,沈静北也记不得,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请求她做,她都不肯做了。
他明白岑君西为什么喜欢吃这道菜,那么美好的愿景,可他成全不了他,只能希望他今后能过的安好。
“哥,”他终于放下筷子,将著头搁到筷子架上,掏出那张已经生效的复婚协议书:“我跟周心悦复婚了。”
岑君西的筷子停顿了一下,但他很快笑着说:“挺好的,她其实一直喜欢你,是我把她硬要拴在身边。”自始至终,他都没敢看那张纸一眼。
“对不起哥,她骗了你,”他要说下去,一定要逼着自己说下去:“我们一道比利时就同居了,涵涵,是我俩的孩子,她怕你报复涵涵,才骗你说,孩子是你以为流掉的那一个。”
岑君西很努力的在保持微笑,手里转着筷子,象牙筷头镂雕着最精致的花纹,下端沉重,他捏在手里,一转着,如同把玩。
“心悦其实知道涵涵被绑架了,她说没想到你这么狠心,知道孩子不是你的以后,要借助杨炎的手来杀掉他。”他要喝一口酒壮胆,才能让自己说下去:“她让我来告诉你,她恨你,她有你的犯罪证据,并且要向法院提起诉讼,拘捕你。”
“你走吧哥,快走,通缉令很快就会下来,你今天下午一定要走。心悦她手里的证据十足,她说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今天她决定要给周叔叔报仇。她要我把这个还给你,从今往后,她和你就是陌路人。”
他把西装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搁到桌子上,是一颗红色的、剔透的小珠子,用一根红绳拴着,似乎很旧了,连红绳都褪了色。
“走吧,赶紧走,随便去一个国家,但不要去爱尔兰。”他笃定的说:“涵涵是沈家的孙子,杨炎不敢把他怎样,你走了,杨炎自然就知道了。”
岑君西穿一身深灰色的西服配浅灰色的衬衫,连领带也是银灰色,餐厅很安静,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同他的衣着一样,低沉又和谐。他说:“好,我马上就走。”
他带他去了办公室,诺大的总裁办公室,他一直走到最头,打开柜子,里面是一只保险箱,他转动保险箱的密码,咔哒一声,将保险箱打开。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份文件,展示给沈静北看。
那是一份出生证明和DNA检测的原件,他拿给他过目,最后码成一摞子,捏在手心里,对他说:“我爸待你不薄,你要向我保证,像对待亲生父亲那样的对待他。”
“我保证。”
“如果你对我父亲有任何不好,我走了,也会回来找你算账,不会放过你。”
“好。”
他面无表情,最后掏出打火机来,咔嚓将那份文件着,没过去多久,那份文件就已经化成灰,他终于笑了一笑:“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沈静北了,走吧,我也要走了。”
沈静北从西林离开,他坐上车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神智,靠在车座上,只剩下一力气,掏出手机,播出一个熟悉的号码。接通以后他说:“我做到了。”
那边没有声音,他最后说:“我这就回去,晚上去把涵涵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啰嗦死了!!还是没写到枪战!!吐舌头!亲们……明天别等了,我得去帮导师审批论文,估计一整天都在忙,回不来码字。这几天是因为又生病了,汗颜,体质差……又热伤风了,西安太热了,整天30五六度,海边长大的人想死!!
77章
午后的时间其实非常忙碌,中午一过秘书就打电话进来,又是会议又是文件,看样子工作又排到了晚上。一顿汇报之后,沈静北没有说话,秘书叫他:“沈市长?”
他简短的“哦”了一声,疲惫袭来,下意识的揉了揉眉心。
秘书室跟随他多年的助理,察言观色,:“您在哪里,马上要开市委常务会议,我让司机直接过去接您。”
下午的会议原本最无聊,大段大段的相关部门负责人讲话,上级再提出意见和建议,无非就是加强“硬指标”的建设,再把城市管理的各项制度落到实处。这样的会议,他以前一贯是要偷偷打瞌睡的,即使不打瞌睡也要走神,但他最擅长一心二用,神游天外也往往知道会议正在讲什么,一向有这样的走神资本。
可是今天他没打算神游天外,他所有的思维和想法都落在斜对面的父亲身上。
沈嘉尚一直在讲话,他看着父亲,仿佛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一般。其实这样一看,还是岑君西更像父亲,剑眉大眼,眉梢微微向上挑着,双眼皮像是疲劳后刚刚醒来,痕迹很深。即将退休的人了,但一直不显老,可自从知道涵涵被绑架,不过两夜的时间,父亲仿佛一下子衰老,连两鬓都生了白头发。父亲的工作一直都很忙,这两天休息很不好,大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脸颊也瘦的带着阴影,显得非常憔悴。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敬仰的父亲,可他怎样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怎么会在一朝之间,有人突然告诉他,他认错爸了。岑君西告诉他消息那天,他只是不信,后来送岑君西去了医院,他坐在长廊上仔细想、反复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完全说不通,不可思议,也许只是岑君西想不开,胡说八道而已。可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说出来,岑君西比他还要激动,根本不像是说谎,坚定愤怒的让他害怕。所以他最后动用了关系,仅用了一根头发,让他自己得到了答案。
得到答案的时候,他被打击到了,将他和岑君西的往事反反复复思索,越想越觉得混乱。他很想去问母亲前因后果,可是一想起母亲对岑君西的态度,便又忍住了。那晚他找借口偷偷去书房看父亲,这个男人依然受他敬仰,可心里却隔着人间悲喜,不再是他的爸爸了。
他觉得眼睛发酸发张,强忍住,更觉得难受,似乎有一反胃。其实他中午吃的也不多,可现在胃里却跟塞了石头似的,沉胀胀的。他向外走,原本只是觉得胃里难受,想去洗手间催吐,可到洗手间的时候他觉得两腿都在发抖,洗了一把脸之后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思维也越来越模糊,眼皮摇摇欲坠。他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突然想明白过来,于是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舌尖破了,传来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扶着水池,把手指深深压进喉咙,强迫自己呕吐。
把胃里的那东西吐出来,确实轻松了不少,可他脚下还是踉跄不稳的,甚至到车库提车的时候,把司机吓了一跳。司机送他回家,她下车便直奔房间,邵颖和周心悦正在谈话,他这样闯进来,倒把她俩吓了一跳。
沈静北推母亲离开房间,猛然拉住周心悦的手:“我哥不信,他中午请我吃饭,在饭里面给我下了药。”
她十分淡定,好像早已想到了似的:“我知道,他一定不会相信。”
“所以你真的跟老A打电话了?!”
“打了。”
他只觉得恐慌:“你有把握没有,那边怎么说?”
“应该已经开始搜捕他了。”
“你当真有他的犯罪证据?”
“有,我亲眼所见他藏在那里。”
“是什么?”
“他没离开中国,我谁也不会说。”
他了解她的脾气,不再追问,疲惫的搓了一把脸,下楼去,陪母亲说说话。
母亲已经退休几年了,平日在家无事,涵涵在的时候含饴弄孙,涵涵走了,她渐渐把精神寄托在美食上,整日下厨房,亲手做吃的。他下去的时候,母亲正在蒸包子,他走路的脚步很轻,可没有像往常那样悄悄地从背后搂住她,而是倚在门框上,不说话,饶是这样也把邵颖吓了一跳,直埋怨他:“多大小了?走路还是不吭个声,就知道吓唬人!”
他抓了抓头发,厚着脸皮伸出手去:“妈,饿了,给吃。”
“香菇馅的小笼包。”她在笼屉里拾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中午又没吃饭?好的不学学坏的!”
滚烫的包子,腾腾的冒着热气,他咬在嘴里,鼻子一下子酸掉了,呜呜噜噜的应着,直头。
邵颖说:“烫,你慢吃,没人跟你抢。”
没人跟他抢,可是时间真的不够了。
他三两口吃完包子,告诉母亲:“妈,我要出差几天,你照顾好自己,人老了,得服老。”
邵颖皱着眉头,有些不放心,沉下脸色问他:“小北,你上哪去?”
他挥挥手,只管大步往楼上迈:“出国考察,一忙完了就回。”
邵颖还在身后问什么,但他听不到了,随手关上门,看着周心悦,欲言又止。周心悦已经穿好了一身运动装,坐在床边却很矫健的模样,他俩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明明心里有数,却都没有说接下来要进行的那道坎。
最后他在床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牛皮袋,将牛皮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清,三枚小袋子里装的头发丝,统统标了编号,还有两份DNA亲子鉴定书。他将这些东西确定好又放回袋中,叹了一口气,依旧在柜子里搁好,他抬起头对周心悦说:“我想抽支烟。”
她了头,默默地看着他,其实他从来不抽烟,她所见的,直有那一次父亲出事,他在楼下抽了整整一夜的烟。
他一支烟没有抽完,便将烟头狠狠熄灭,然后问她:“心悦,你在心里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
喜欢过他,哪怕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有,或许没有,或许她对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兄妹一样的情感,就像是他天生就欠她的一样。但她知道,如果是没有岑君西,她真的回家给她。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还是她从来没爱上他罢了。
他很知趣,涩瑟的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向往,最后说:“那我先下楼去。”他没有下楼,而是出门之后一转身,掏出钥匙将门锁死。
门把转动的那一刻周心悦像是猛地反应过来,她开始砸门,而他却隔着一道门告诉她:“这是男人的事情,不该分给你来做。我床柜里的牛皮纸袋,麻烦你交给我的父亲。”
他就那么转身走了,甚至都不跟母亲道别,生怕晚了半步就走不了了一般,飞窜出去,上车,插入车钥匙。只是他即将发动的瞬间,一抬头,万万没有想到周心悦会选择跳楼。虽然不高,二层楼,可她站在窗口,在他看她的那一刻选择扒住凉台往下跳,砰地一声坠落在柏树花坛里,一动也不动了。
沈静北慌了神,打开车门便冲下来,从雪堆里将她抱出来,她雪白的脸孔是死一般的平静,人也像是死去一般,没有声息。
他吓坏了,吓到惊恐抱着她大声的呼唤,她总算渐渐睁开眼睛,只睁开了一丝缝隙,虚弱的叫他:“静北……”他眼睛已经湿润,悔不当初,低下头凑上去,她却突然一跃而起,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扳手,狠准的敲在他的头上。
毕竟是学过特工,周心悦力量拿捏得很到位,位置又准,所以这一下子上去,沈静北连挣扎都几乎没有,闷哼一声,晕死过去,软倒在地上。她却很清醒,爬起来上车。刚才向下跳的那一下子其实是她故意摔的,除了手背上有擦伤,她几乎安然不恙,转动沈静北的车钥匙,将车发动,按照杨炎早上发给他的地址,将车开过去。
她的车上了路,沈静北的黑色A8,她将车开过两个路口,猛然发现后面有车跟了上来,车技追的轻巧,如同鬼魅。她在比利时所学其中一项便是反追踪,但此时后面的车子明显车技在她之上,而且敌友不明,她亦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滨海大道宽敞的地方将车减速下来,近距离观察那辆车的情况。
后面的车子刹车不及,跟她近距离贴上,她瞄了一眼,便心里一凉。车里坐的是岑君西,纵然他带着墨镜,戴了口罩,可那是她的君西啊,看一眼,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司机开车,岑君西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们显然没料到周心悦会减速,被她看了个正着。岑君西知道一定会被她认出来,所以干脆让两辆车并行,他降下车窗,一边摘口罩,一边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的:“你要真想去送死,那就去山里,不过我刚才接到杨炎电话,沈子涵已经死了,被埋在海湾码头。我现在要去给你儿子收尸,你自便。”
他说的那样淡定,仿佛真的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她只觉得晴天霹雳,瞬间头晕目眩,方向盘都把持不住,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将车撞到了路旁的护栏。
他没有再理她,将口罩重新戴好,吩咐司机下车,而他坐上驾驶座,开车扬长而去。
司机下车,去敲周心悦的车窗,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的手在发抖,思维根本就是一团混乱,那样一条炸弹一样的新闻已经将她彻底打击到,不能言语也不能做事,只是发着抖,冷的上牙碰下牙。
司机几乎没用什么多余的力气,就将她推到了副驾座上,开车直追岑君西。
作者有话要说:妈也……还木有枪战……明天!!我发誓,再没多余的屁话要交代了!回答一下某读者大人的提问嘿嘿嘿,我是学小提琴的,所以就是干音乐会的啦~~~
PS:实在是太忙了,打字又慢,暂且不能一一回复读者大人们,读者大人们请海涵!
78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后视镜里面可以清晰的看到车后跟着的奥迪,因为晴天霹雳的打击,周心悦已经傻掉,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呆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绺发丝垂了下来,停在眼角的地方,一路滑下。
没有人替她把那一绺头发拂到耳后去,他伸手想替她掠到耳边,触到镜子的那一刹那动作突然顿住,他只觉得心里生生的一疼,要透不过气来,只好降下车窗,任凭冰冷的海风浩浩的灌进车子。额发被吹乱,□在口罩外的面颊隐隐发疼,即使眼睛隐在墨镜后,他也忍不住微微地眯了起来。
夕阳已落,天色很快暗下来,他把车开得并不快,大道两旁的景物仍是飞快的从耳边闪过,手机大震,他切换蓝牙耳机接听,关荀的声音传进耳里:“七哥,一切准备妥当了。”
他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后面一眼,松开刹闸,一脚踏向油门。
引擎带着低稳的轰鸣,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后面那辆奥迪很快有同样的反应,闪速跟了上来。
直到靠近海边,他才一一松开油门,海面上起了雾,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周围湿漉漉的阴暗潮气,远远地只能望到灯塔一星若隐若现。
他将车灯打开,雪亮的灯柱映得雾气濛濛,在码头拐过几道弯,突然开进一家废弃工厂。
奥迪很快跟上,等进到工厂里面,周心悦才发现周围都是废弃的车床,黑暗暗地大厂房,除了他们的两道车灯柱,再没有可视的光源。她几乎精神崩溃,急切的四望,司机却将车停下来。
她惊疑间只听到一片卷帘门哗哗作响的声音,还未等回过神来,突然周围引擎声轰鸣,原来岑君西的那辆车就躲在她旁边,早已经熄了火,此刻却突然启动,擦着落下的大门开了出去。
她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伸手去抢方向盘,司机却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向一旁,她扑上来又抢,司机死命护着那一空间,让她碰也碰不到。
卷帘门如同一道闸,在他们面前合并。
她终于发了疯,回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司机脸上,司机不再阻拦她,伸手捂了一会儿脸颊,半晌才说:“小姐,我陪你在这里,等七哥救涵哥回来。”
司机眼眶是红的,大概很清楚岑君西这一去的结果,她知道对着司机发火其实一用也没有,他只不过是个做事的,而岑君西是个魔鬼,不按规矩办事,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不打算在司机身上浪费时间了,她心知肚明,岑君西这是去送死,他已经做出豁上命的打算,所以才会让司机把她困在这儿。她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竟然干练的跳进机床垃圾堆抽出一根铁棍,她拖着那根铁棍走到大门前,一步一步,最后对着大门抡起来,狠狠的砸下去。她成功的制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而卷帘大门纹丝不动,但她并不气馁,一下一下。
没有人帮忙,司机坐在车里看着她,她一定要出去,没什么可以阻挡。
岑君西按照杨炎所说的路线将车开走,山雨欲来风满楼,连绵不断的大山,山体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海雾罩着,连月光都照射不到。山风吹打着树干呜咽作响,他的车蜿蜒爬上山。岑君西素来畏寒,此刻裹着一件黑色呢子风衣,眼镜和口罩统统摘掉,一身黑色衬得眉目冷峻,寒眸漆深,车内的温度似乎都降至了零以下。
杨炎约好见面的那个山头并不高,多算个山包,山势平缓,山有足够的地方用来谈判和开战,他将车开上去,远远看到杨炎的车队亮了亮灯,有人喊话:“下车!举起手来!”
他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皮箱放在脚下,汽车的灯柱照着他,他高高举起双手。
那边有人喊:“箱子里面是什么?”
他也喊回去:“支票!”
“直升飞机呢?”
“只要我一个电话,就来。”
那边商议了片刻,又说:“自己打开箱子!”
他单膝蹲下,将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瑞士银行的支票。他将箱子口转向杨炎,托在手掌中,高高举起手站起来,“支票就在这儿,你们过来拿走鉴定,若是可信,我要见孩子一面。”
黑暗中有人商量了几句,山风迎面吹过,话语丁星的送入耳中。岑君西身体一直没有时间调养,根本没什么抵抗能力,心脏病严重的时候心衰就会压迫肺,山风一吹,他忍不住吭吭咳嗽起来。
对面的人立即止住对话,凝神细听,揣测他在发送信号。
岑君西冷笑一声,抬起手背堵了嘴,用力一咳,对面立即传来无数子弹上膛的声音,他算准了对面的形势,缓缓开口:“杨哥,我最近身体不怎么好,还指望这个大侄子送终呢,我拜托你们快一,嗯?”
杨炎终于开了口,哈哈大笑:“我说老七,你还不承认这是你儿子?”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还不承认?”
岑君西这个时候也不着急了,把装着支票的皮箱子又放下,慢条斯理的说:“杨哥看来真老了,脑子不怎么记事了,那天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马子和我弟弟的生的孩子,我怎么找也得捞回来啊。”
杨炎痛恨的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真是,真是老了,我都忘了,岑太太跟你弟弟还有一腿呢……”他嘶了一声,无限的好奇:“对了,你快跟我讲讲,你弟弟是怎么跟你老婆勾搭上的?”
岑君西漫不经心:“今天先谈正事,改天咱俩再扯淡。”
“你可记住这话啊。”杨炎又问:“那个你老婆呢?人呢?还有你弟弟,怎么不来救孩子啊?”
岑君西掏出一颗烟来,在盒子上顿了顿,说:“那娘们是个祸水,叫我锁起来了,至于我弟弟么,叫那个娘们锁起来了,我家的事,乱。”
“哟嗬,还真挺有意思的我说,不过你可真够命苦的……唉。”
岑君西裹紧了风衣。最近太瘦了,以前的衣服都有偏大,系了扣子还往里面灌风。
“我想见孩子。”他打断杨炎,似笑非笑的:“咱们先谈正事。”
对面杨炎笑了一声:“好吧。那我问你,你今天就打算带走这个小兔崽子?”
“那是自然,我先送杨哥上路——哦,我是说先送你坐上飞机,然后再带走孩子。”
杨炎大笑,然后吩咐身边:“过去一个人,先把支票给我取过来!”
有人应声上前,岑君西交出支票,对方亮了一支手电,队伍里的专家在验真假。
这时候放哨的人突然喊起来:“老大!有辆车奔汕头来了!”
有人吼:“什么车?”
“看不清,车头被撞得看不出样子来了!是辆轿车!奥迪!车牌号好像是……政府专用车?!”
岑君西眉头蹙紧向山下看去,果然引擎声已经越来越近,直奔山头来了。
杨炎大怒,吼道:“岑君西你他妈报警搬救兵?!”
岑君西叹了口气,只得耸耸肩,声音无奈:“不是我搬的,看到没有,亲爸亲妈不信任我,自己来了。”
“好啊,”杨炎恨得咬牙:“比我预算的还多了一个!把孩子带上来!”
一阵纷乱,对面又亮起一只手电,果然拎了涵涵照给岑君西看。
涵涵嘴里塞了一团棉布,呜呜咽咽却不得不老实的站着。有人把他嘴里的棉布拔了出来,涵涵看清楚岑君西,哇哇大哭起来:“阿七!阿七!呜呜呜……”
岑君西看得揪心,尖利的眼眸闪过一丝和他此刻形象绝不相符的柔和。明知道够不到他,依旧伸出手来,声音发软:“臭涵,阿七在的,别怕。”
涵涵那边呜呜咽咽,周心悦的车也飞快的窜至山,在岑君西车旁带了一股劲风刹车停下,扬起一股尘沙,车头果然被撞得已经面目全非,没有司机,周心悦的额角也被撞得鲜血直流,她几乎用跳的下车,同她并肩站着。
这根本不在他的预计之内,岑君西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因为用力手背上爆起青筋,现状已是无可奈何,只能掏出手机,打算尽快结束。
对面的人立刻警惕的大喊:“你干什么?!”
“叫直升飞机。”岑君西把手机从耳畔拿下,对着对面打开了扬声器。
电话那头传来关荀沉稳的声音:“喂,七哥!”
岑君西只是说:“可以过来了。”
对方停顿片刻挂断电话,众人僵持,没有几分钟便听到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很快逼近山头盘旋,放下一节云梯。
“直升机来了,现在你放了孩子。”
“等我们老大上了飞机,自然会放!”
岑君西冷笑一声,“杨炎,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你占了,你也不能不给我一甜头不是?”
对面传来哈哈的笑声,杨炎似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才说:“老七,甜头?你当年一枪杀我老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甜头?一尸两命,你现在该想的,就是我当年的苦头!”他冲身边人吼:“给他甜头看看!”
子弹上膛的声音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一连很多枪,岑君西身子一侧,向前扑倒周心悦。
他大概是受了伤,因为扑倒她的一瞬他的身子剧烈的震动了一下,以至于把她扑得那样狠,咚的一声差磕到脑袋。她紧紧的揪住他的衣领,他两手一用力,抱了她滚向一旁的大岩石。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我这几天搬家,刚刚安顿好,网线是今天下午装好的。我搬出宿舍了,有了自己独立的空间,估计码字效率会提高嘿嘿!明后天争取一天来双更弥补大家!谢谢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