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贾琮使人去外头喊他姐夫,高芒匆匆而入,见他姐弟二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更多小说 Ltxsfb.com
迎春先请他坐下,乃道:“昨日琮儿遇上一件事,仿佛不大对似的,故此寻三爷来商议琢磨。”
贾琮遂将黄鹂并赵先生之事细细了。高芒起初听见黄鹂要替周姨娘请御医紧皱眉头,听到赵先生也吃了一惊。完后,贾琮道:“姐姐姐夫俱是不善言辞之人,弟领头梳理此事可好”迎春高芒都头。
贾琮道:“我的性子与寻常人不大相同。咱们先假设黄鹂去找的不是我,是环哥哥,会如何。”
迎春高芒互视一眼,迎春道:“环儿也一般会将那个黄鹂轰出去,只不若你似的撂得下脸去。”
贾琮道:“不错。环哥哥不会当她的面,你可是谁家派来的探子。这还是环哥哥,打跟我一道长大。若是换了旁人,例如姐夫在旁人家做客之时遇到此事,纵然心下起疑,因没有证据,只怕不会去跟人家主人,喂,你家那个丫头保不齐是个细作。”
高芒道:“我不会。”
迎春道:“寻常人皆不会。”
贾琮道:“那咱们假设我与寻常人一般,后头会如何。若我不曾受她美色诱惑,不答应御医去看周姨娘。后周姨娘死了,留下了一子,二表嫂暂养着。二表哥是个多情的,黄鹂模样儿又出众,又会对付男人,趁二表哥哀痛周姨娘之死将他拿下分分钟的事,那个初生儿最终九成归她养的。周姨娘若当真是难产而死,我是何等无情、坐视他的爱妾不管这些话,就会日日如念经一般念叨无数遍。积毁销骨,很久很久以后,纵然二表哥能置若罔闻,这个表侄也必然对我、对贾家有所不满。孩子心智不齐全,是最好利用的。”
“若周姨娘之死并非难产,而是旁的缘故那这个黑锅二表嫂背定了。孩子如今她养。谁都知道她想要个儿子,而她腹中未必是儿子。她就变成了杀母谋子。”贾琮假笑了一下,“再翻回头去,万一,我见那黄鹂哭的可怜,请了御医过去这个黑锅就归我背。”
迎春道:“那又怎样。”
高芒道:“我不会坐视不管。”
贾琮道:“你们与表叔表哥们俱不会防着孩子。他若趁人不备对姐姐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高芒倒吸一口冷气,迎春捏紧了被褥。
贾琮道:“姐姐,如今外头若想对付咱们当真不容易,怕的就是意想之外。千里之堤,溃于蚁。”
过了会子,迎春含笑道:“你放心,纵是为了天下人安危,姐姐必然平安无恙。”高芒只抓了抓她的手。
贾琮也笑了,又问道:“姐夫,这个赵先生是个什么人物”
高芒道:“他并非赵先生的亲侄儿,乃是他哥哥的养子,名叫赵涂。”遂提起案上的笔来写了赵涂的名字。“此人天性内敛、惯于韬光养晦。心中分明有主意,一问摇头三不知,聪明外露之事从来不做。从前不甚得我父亲眼青,自打前年开始渐渐崭露头角,如今已是父亲心腹了。本与我们兄弟三人皆不甚往来,近年倒是有几分暗暗接近我之意。”
“真有当下属的智慧。”贾琮撇嘴道:“自从你认识他就这样”
“不错。”
“他被赵先生的哥哥收养时几岁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家查过么”
高芒道:“从不曾疑心他,故此不曾查过。那会子他仿佛是七八岁,现已二十七了。”
贾琮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姐夫能弄到他的字迹么”
高芒道:“这个容易。”他遂命人去帐房某处取某个册子。不多时取了来,高芒翻开指了一页给贾琮:“这批注便是。”
贾琮拿了一看,果然就是上回他来平安州时刘登喜给他的那个纸卷儿上的字迹。那个自称“晚生”的蝇头楷、推测出贾家私藏了七皇子之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可这算将这个人寻出来了。因问高芒:“他眼下是个什么功名”
高芒道:“他父亲让他念了几年私塾,却不曾考过功名,是学问平平。”
贾琮道:“这么有风骨的字,措辞也言简意赅,语言表达能力极强,怎么可能学问平平。他平素没穿过儒生袍么”
高芒摇头:“从来没有。”
贾琮扯了扯嘴角,幽幽的:“此事不好玩了。”
显见赵涂在高历跟前以儒生自居,而高历却不曾告诉高芒。高历不可能不放心他自己的儿子,故此只能是赵涂因故叮嘱高历、让他莫要告诉高芒甚至与贾琮交好的高英高华。而高历听了他的话。
且贾敘除了交给他两只鸽子,还有信筒。贾琮曾取薄签子试着塞过,塞完后取出的模样便是当日刘登喜给他的那个纸卷儿的模样。可知那会子赵涂是与高历飞鸽传书的。他既是赵先生的侄子,又早得了高历信任,何故飞鸽传书而不当面言
贾琮指着账册子,“这些字挺的,不大好写。他竟写得这么好我时候为了练字,光字架子就搭了好几年最后还是林姑父盯了我一阵子才搭得勉勉强强。字是越越难写好的。”
高芒立时道:“我见过他在另一处的批注更,简直就是迎春的蝇头楷。”
贾琮与迎春互视一眼,迎春道:“非寻常笔力可为。”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子,贾琮又问:“去年我过来的时候仿佛没见过他,他去外地公干了么”
高芒道:“那会子他在郊外忙一处仓库,极少来府里,故此你没见着。”
贾琮撇了撇嘴:那也不至于要跟高历飞鸽传书吧除非是怕偶尔遇见爷。爷又没见过他,犯得着如此谨慎不见爷么
高芒又道:“对了,赵先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贾琮闻言怔了怔,“腾”的站起来低喊:“你什么”
高芒又:“他前年冒头之时便是现演了一出过目不忘,可巧在商会上,我爹好生长面子。”
贾琮脑中如同打了个陀螺一般转起来,各色念头飞来飞去排列组合,唬得迎春高芒两口子大气也不敢喘。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他森然道:“我不信过目不忘的人一抓一大把”年岁还一样、名字也相近。他又跺脚道,“可惜四姐姐还在晋国闲逛。”
迎春问道:“与四丫头何干”
贾琮道:“四姐姐擅画。”他忽然眼神一亮,“姐夫,你手边有什么擅画又极信得过的体己人么连表叔都不会的那种。”
高芒老实道:“没有。”
“没劲。”贾琮撇嘴。
迎春道:“请个画师也不难。你想做什么”
贾琮道:“给赵先生画像,悄悄的画。须得画出来像他,不能如官府画影图形那般画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高芒道:“这等人倒是有。”
迎春思忖会子道:“只使人请画师看看他,自家女儿得了相思病便好。”
贾琮“嗷”了一声,击掌道:“姐姐你当真是个女诸葛”迎春嫣然一笑,他又,“姐姐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孕妇”高芒在旁连连头。
迎春嗔道:“莫要胡扯。”乃问他,“这个赵先生,你有想头么”
贾琮苦笑道:“若我这个念头是真,事儿就不简单了。只怕”只怕龚三亦那个老头要伤心了。
当日听朱桐,先京营节度使丁成武之子丁滁自聪慧绝伦、过目不忘。他们家满门抄斩时丁滁逃了出去,今年正当二十七岁。丁家遭难也正是十九年前,那会子丁滁八岁。滁者,滁水也,旧称涂水。这个赵涂是丁滁的概率很大。
高家为一方豪雄。高历才能、为人并前途都不错,待下属又好、又信任赵先生,对赵涂而言是个极好的主公。而如今显见此人背后另有其主。寻常人极难打动他;他又低调不出挑,旁的王爷也极难发现他是个人才。除非是先义忠亲王的人。龚三亦是个重旧情的,对从前之同僚颇为惦记,知道丁家之后有了消息必极高兴。而白家两年前就找到了他,却没告诉龚三亦。再有,朱桐是被刘登喜引到平安州来的,也没人告诉他此处已经埋着一只自家的钉子。白家弄出了这么多花招,野心只怕不。
还有一个黄鹂,不知她昨儿那番试探究竟是何意。“姐姐姐夫,依着人之常情,大表哥与表叔皆不会去向三表婶核实吧。她托赵先生试探我那事儿。”
他两个同时:“自然不会”
半晌,迎春道:“你是,保不齐此事与她并不相干”
“嗯。”贾琮吐了口气,“三表婶若是有几分不着三两,可能是被他临时拖出来挡刀的。压根儿没有这事,赵先生信口雌黄。”
高芒一面思忖一面头,道:“三婶子再糊涂也不至于打那个主意。”
贾琮拍手道:“咱们再理顺一遍。黄鹂与赵涂或是一伙的、或是因故结成联盟。黄鹂有可能单纯想掀翻二表嫂上位,而赵涂必定背后有主。我这么肯定是因为赵涂为了救黄鹂而暴露自己给我看,他原本是想躲着不见我的,与我相见便毁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高芒问道:“为何不想见你”
贾琮道:“我若没猜错,他想以真实身世来见我,隐瞒下赵涂这个身份。他的真实身世还是等画像让人辨认了再吧,万一是我想错了呢”
迎春道:“你不必要紧关头如此谨慎,万一你想错了你姐夫也可替你纠正。”
贾琮遂老实道:“此人周身的气质、本事、他写出来的字并他韬光养晦的性子,显见从前是高官人家的孩子,家中遭了难。反推到他被收养的年岁,恰是太上皇清算义忠亲王人马之时,那几年许多钟鸣鼎食的人家忽然就满门抄斩。”
高芒怔了怔:“依你之见,他是白家的人”
贾琮头道:“八成是了。赵涂显见不是白家安插过来的探子,而是多年后被找到的同僚遗孤。偏他养父的兄弟竟是平安州节度使最信任的幕僚这身份太好利用了,不用是傻子。只是此人才华出众,一辈子当个细作实在浪费人才,早晚要回岭南去的。因为香港之事,白家与贾家往来极多,他们家要紧的人早晚会与我相见。我疑心赵涂诚心不见我,是因为上回我离开平安州之前,赵先生亲来试探过一回我的心性。”
迎春高芒对视一眼。
“赵涂的本事只在他叔父之上,而且以他的年岁辈份,他来试探我比赵先生自己亲来合适。”贾琮道,“我可不信一个仓库能有多要紧,要紧到他连开商业街这种事都不露面。”
高芒不禁头:“那会子你开经济发展研讨会,使人去喊过他,他道那头的活计要紧,不肯进城来。”
贾琮笑道:“其实他纵来了,若没有人认真介绍他,我便看过他也记不住他的脸。”
迎春道:“世人皆你聪明。他自己过目不忘,也恐怕旁人过目不忘。可知行事谨慎之极。”
贾琮头称是。“再有,因为帮着朱桐报仇,他虽不曾明言,基本也大半是我的人了,算是我挖了白家的墙角。然而他跟着我去京中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白家也没反对,只能是他们把墙角送到我锄头底下任由我挖,我不挖岂非是傻子么”
迎春笑嗔道:“莫扯皮。”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朱桐不知道有赵涂这号人物。”
高芒道:“如此看来白家并不很看重朱桐。”
贾琮道:“或者赵涂这条线是单独的。只是我想不出来他为何要救黄鹂。不论黄鹂是他们自己人或盟友,都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女子,不值得他损毁计划。若原本想利用黄鹂进入高家内部”他摇了摇头,“我都已告诉二表哥她勾搭我了,爬上姨娘之位生个姓高的孩子这个计划已破。将她当作弃子暗杀掉是最妥当的法子。”
迎春忽然:“黄鹂仿佛是去年才买进府的。”
三个人互视了片刻,高芒道:“这么她倒可能是白家给赵涂送来的。”
贾琮皱眉道:“白家与高家本是寻常的生意往来,往高家内院塞人是个什么意思根本不值得吧。而且他们家与我们贾家也是联手发财的,没有理由离间咱们两家。”
迎春眉头一动:“我仿佛想到什么了,只是抓不住。”
贾琮忙:“您老悠着儿日子快到了,思虑过重我外甥生出来是个老头可咋办。”
迎春柳眉倒竖:“闭嘴”
“是”
迎春笑道:“养胎的这些日子我都快闲死了,这两日忽然有事儿可想,跟下棋似的,颇为有趣。”
贾琮扭头去看高芒:“听见没我姐姐喜欢下棋想哄她开心得陪她下棋。”
迎春立时哼道:“他一个臭棋篓子,谁同他下”
高芒嘿嘿两声摸了摸头,贾琮哈哈大笑。
因费了这半日的神,他两个便让迎春歇息会子,撤身出来。贾琮扭头看了高芒几眼,恳切道:“姐夫,这会子我才真真发觉我爹是有眼光的。”
高芒问:“何事”
贾琮歉然道:“从前我一心以为姐姐是个才女又擅棋,须得找个文才惊人棋艺通天的书生才是良配。我虽喜欢芒表哥,却总觉得你是个武将,配姐姐有几分文武不搭。今儿才发觉,什么写诗下棋皆不是个事儿,姐夫眼里有她才是要紧的。”乃掸了掸衣襟,向高芒一躬到地,“多谢姐夫。”
高芒摆手道:“你低看你姐姐了。凡擅棋者,胸中必有大丘壑。高家许多事虽是我出来的、实在却是她的主意。你们平素总林家表妹聪明,她虽博闻广见,却未必有你姐姐看的深远。赶上如此乱世,留名青史还不定谁高呢。”
贾琮愣了愣,抓着高芒的胳膊大笑。高芒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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