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会儿工夫,柳无情拎着一壶滚烫的茶水进来。
她的心中念念有词:他要茶,她就替他带壶烫到极的茶,最好让他一口烫死!再不然就滴几滴到他那副爱现的古铜色肌肤上,然后起几个水泡疼死他,好让他知道该守规矩。
“你不是想喝茶吗?来,尝尝这杯级碧螺春,采自有名的太湖洞庭山,包你喝了赞不绝口。”她非常热络地在陶杯里注入了冒白烟的烫茶。
岂料杨孤鸿看也不看一眼白葱小手送上前的水杯,托着下颌,神情专注的打量她贴近的面孔。
弯月黛眉下,她有双漂亮的边眸子,被激怒就会喷出动人的火光,沿着挺立的小鼻而下,是一张适合吐露软语的樱唇,可惜她不爱对他笑。
在她眼底,自己是个十足的讨厌鬼……这倒奇了!向来没有女人对他会有这种反应,这让他倍觉有趣得紧。突来的火热注视让她差软了手,好在有一厚实大掌适巧抓住了她不稳的手腕,才未让杯中的水倾出。
强烈的麻热触感从与他掌心贴近之处散开,柳无情才想大叱他无理的动作,却让他抢先一步开口:“桌上没有竹筷。”
他一说完,改抽走她手中的茶杯,搁置桌上。
“那又如何?”收回紊乱的心绪,柳无情挑眉问。
可恶!他竟然没喝下那杯茶!
“这样我无法吃东西。”
两手交叠,他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柳无情无硬生生赏了他一记白眼。
“你有手不会自己去拿!”他该不会要她替他服侍吧?!
话一出,马上有一个迫不及待的影子想要冲出去,不过,这次阻止他的不是柳无情,而是小冬瓜不争气的扁平肚子。
“咕——”
“你这小子!”柳无情叫住他,一双狐疑的眼直盯着他的肚子。“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吧?”
小冬瓜不太好意思的头。
“你给我坐下!”她对他大吼。
真是够了!又不是襁褓中的婴儿不会说话,肚子饿了怎么不说一声,还逞强的跑来跑去,就不怕没力气饿得发昏吗?
“你,还有你。”她忽地回首瞪着圆凳上的男人,气恼他怎么这样虐待他的小童仆。
“乖乖给我坐好,我去拿竹筷!”她做啥这么倒霉,要伺候那两个大大小。
一团夹杂火药味的浓烟,倏地一下就不见,直往厨房那头聚去。
看来这一回合,她依旧惨败。
夜幕低垂,一个硕长身影翻墙入宅,以利落不让人发现的身手,闪进了一间漆黑没有烛光的寝房里。
意外没有见到照惯例灯守候的小人,反倒有一股特有的幽芳馨香沁入他的鼻内。
寂静中,角落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幽幽女音。
“夜深了,不晓得是哪条街那么好逛,能让杨公子你晃到夜半三更才回来?究竟是什么让您如此流连忘返,舍不得回来?”
杨孤鸿闪着一双即便在黑暗中仍能盯紧人的锐利眼睛,牢牢锁住站在床边的黑影,不久,有人起了火摺子,燃烛火,一室明亮。
看清出声人,他瞬间收回了敏捷的目光,摆摆手,笑得一脸古怪。
“敢问柳姑娘,夜深了,你没事跑到在下的房里做什么!难道我这儿有让你忍不住半夜偷窥的东西?”
眉角上扬,他瞧见了没尽好看门责任的小冬瓜,正静静地蜷曲在床的一隅,睡着了。
再度把视线调回脸带一丝倦意的女人身上,最近她好像挺忙的,不容易见到她的面,少了她可以逗弄,这三天的日子倒过得挺枯燥乏味的。
“我再同你说一遍,这是本姑娘的房间,就算你身为‘高级典当品’也无权入侵这里,更何况我可是你的抵押主,我说什么你都该照听照做才是,喂!你——”
她发现自己浪费了一缸口水根本没用,因为那个人正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起来。
“你在干什么!”她赶紧掩面转身,将脸朝向窗棂。
“好女孩是不会晚上闯入男人的房里,你问我想干什么?”他故意将语气说得轻佻。“既然你都表现得那么主动了,我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你……”他这番话让她冒了冷汗。
见鬼!他在胡说什么狗屁主动的话,还说得那么暧昧……
身后传来衣服落地的声音,柳无情吓得僵直身子,动也没敢动,有那么一瞬间,她紧张得几乎拔腿想跑,但随即一想,他先前也捉弄过她,说不定这次也是。
更何况,她出外奔波两天,回来首要任务就是要回她的房间,怎么可以临阵落跑?这不显得她示弱了吗!
柳无情当下决定继续耗在这里。
就在她屏着息,听着身后脚步声一步步的接近时,突然一切全静下来了。
咦?
她竖起两耳,背后实在静得出奇,让人觉得诡异,她忍不住出声。“你还没说半夜出去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该不会去做小偷吧?”
身后仍旧是一声音都没有。
柳无情慢吞吞旋转过纤细的身躯,就怕一不小心看到他故意躲在一角,全身光溜溜的样子。
没有?
柳无情一双杏眼泛出困惑,东瞧西看,怎么就是没有看见那个可恶的男人?
“你在找我吗?”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整个人顿时跳离了床沿三大步。
掩去惊呼声,她伸出青葱玉指,指着那个不知何时已躺上床的人,她的视线不知是该放在他打赤膊的上半身,还是那张俊逸到她想一拳打上去的脸。
“你……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你躺上去做什么?”
第一眼对他的印象像只猫,却不知道他连动作都像猫,无声无息,想吓死人呀!
他好整以暇地撑起上半身,眼神邪肆地自她身上来回兜了好几遍,他朝她勾手,逸出一道慵懒又带忱感的嗓音。
“你不是要来服侍我,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快过来,良宵苦短,我等着你。”
柳无情连忙用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襟口,目露凶光的看着他,大有一副你敢对我怎样,我就和你拼命的模样。
“我警告你,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会和你做些……做些下流的事,你忘了你身边还睡着个小孩吗!什么服侍你?!这么无耻的话你都敢说出口……”
这会儿,他发出啧啧声,故意显出惊讶貌。“柳姑娘是想到哪去了?我提的服侍不过是要你过来替我们盖盖被,如此简单的服务罢了。”
他语气忽地一转,挑起一抹轻佻的笑容说着:“还是,柳姑娘其实很想和我做做其他的事……”
“你给我闭嘴!”
这烂人,分明故意让她往歪处想。
“好吧!既然柳姑娘什么事也不想做,那我想休息了,劳烦离去关门时,小声。”
柳无情哑口无言,眼前说完话的男人居然就这么把她当空气般,身子躺平,合眼睡去。
无形的怒气涌在她胸口,管他什么小声,柳无情忿忿的撞门出去,一脚把门踢上的她,再一次,知道自己又输了。
算了,他爱住就让他住好了,若再多花心神在这上头,她铁定会被气死,铺子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跟个区区无赖在此处闹可不像她的作风,反正三个月一到,她就有权拿着扫帚将他们撵出去,哼!
想通了的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把头一扭,她甘心的离开。
门扉后,那张原本带着睡意的眼,蓦然睁了开,并流露出兴味目光。
她若知道自己晚上去了哪、做了什么事,会是怎样的表情?
“柳老板、柳老板,你快出来呀!柳老板——”
“砰!”
翻身没翻好,一个人影摔下床。
“要死了,谁一大清早就乱吼乱叫!”撑着地,一手扶着生疼的腰,柳无情呵欠连连自地上爬起身。
睡惯了自己的床,还真有些不习惯床位方向的改变。
“柳老板!柳、老、板——”叫喊的人像是怕她听不见似的,竭力嘶声大喊。
有些哀怨兼无奈,她拎起架上外衫套上,随手理起散落的青丝,盘了个简单的髻,垂落几许发丝在顿旁!迅速整顿完毕。门刚打开,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婢就撞了上来。
“哎哟,我说迟儿,做什么一早慌慌张张,是天掉下来了还是有人来砸场?”欺负她没睡好吗?
她半夜才合眼,推算时辰,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不……不是天掉下来……是……有……有……”名唤迟儿的婢女,大口大口呼着气。
这个迟儿动作伶利,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慢吞吞的,常让人听了想打盹儿,尤其是像她这种脑子还在浑沌中的人。
“有人来找碴?”柳无情随口说说。
“是……是……”
“什么!”两眼一瞪,她的精神马上复苏。“谁那么大胆,敢上我绝情庄找碴?”
“不是……是……”
一会说是,一会又说不是,柳无情快被她弄得头昏脑胀。
“到底是什么?”
让她这么一吼,迟儿吓得赶忙提口气,努力说了出来。“是有人……指称绝情庄内有……有贼,还说若不交出……偷儿来,他们……他们就要报官。”
“贼?报官?”她听得满脸莫名其妙。
哪来的贼,怎么她都不知道?“说我这儿有贼的人在哪?”
“他们……他们在铺里……”
柳无情眯起了眼。他们?意思是有很多人!
三步并作一步,柳无情穿越长廊,飞快绕过秋意盎然的庭院,来到连接外铺的那一片蓝色布帘,举起一手掀了开。
是有群人站在这儿,而最前面为首的,抖着凸大肚子的胖子,她认得。
一个靠着妻子娘家得势,为富不仁的奸商——唐老爷。
“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唐老爷好兴致,一早就有空上我这绝情庄走动,还带了大批人马过来让我做生意呀!”
柳无情漾着抹客套笑容,缓步出来。
“柳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想为难你,快快把贼人交出来!”
唐老爷吹胡子瞪眼,恶声恶气的警告,一双贼眼还不时打量几下眼前窈窕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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